裴衍喉间紧的厉害,眸子间的情绪好像被火点燃,烧的他心肺生疼。狠狠一脚踢在那丫鬟的肩膀上,男人的眸子全红了:“谁准你们动她的!谁给你们的胆子!”“大人饶命!”0...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玄色的床帘遮掩着自窗外泄进来的天光。
裴衍怔愣的躺在床榻之间,混沌的脑子里有一瞬的恍惚。
楚涵雪自尽的画面,不止一次在他梦中出现。
他一次次伸手去拦,却次次都是徒劳。
不过好像,也只是梦……
思绪渐渐清明,一口气堵在喉间,裴衍着急忙慌的下床,急切的想要确定什么,他鞋子都没穿就冲到了门外。
守门的丫鬟被骇了好大一跳。
回头对上裴衍那双仿若要吃人似得眼睛,身子颤成了筛子。
“大,大人,您,您醒了……”
“楚涵雪呢?”
他一把抓住那丫鬟的双肩,力道之大,疼的那丫鬟眼泪都涌了出来。
裴衍却全然不在意,他固执的重复着那句话。
“楚涵雪在哪?带她来见我!”
那丫鬟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大人息怒,楚涵雪死后已经没了生息,花小姐说死人晦气不能多留,于是连夜让人拉去乱葬岗了。”
居然,不是梦!
裴衍喉间紧的厉害,眸子间的情绪好像被火点燃,烧的他心肺生疼。
狠狠一脚踢在那丫鬟的肩膀上,男人的眸子全红了:“谁准你们动她的!谁给你们的胆子!”
“大人饶命!”0
丫鬟惊恐的爬起身子朝着男人磕头,巨大的恐惧将她吞没,她已然慌不择路。
“这都是花小姐吩咐的,奴婢也只是听说,大人饶命啊!”
“滚!”
裴衍怒吼一声,眸间痛色撕心裂肺。
楚涵雪怎么可能会死?
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没命!
在边关整整三年她都活的好好的,她才舍不得去死。
有什么从眼尾落了下来,裴衍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断裂开来。
他踉跄着跑出院子想去乱葬岗看上一眼。
慌乱中,他甚至忘了他是堂堂统领,他想知道什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呢。
只是,等他跑到乱葬岗。
那杂草丛生,秃鹫盘旋的荒凉之地,除却满地的森森白骨,和一张脏污的草席以外,再无其他。
“楚涵雪!!”
裴衍孤身一人站在这寂静无人的白骨之上,心口窒息一般,痛彻心扉。
喉间一股腥甜急急涌上,他嘶哑的问句抛出去,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啸和一片万籁俱寂。
他自诩聪慧一生,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他发誓要给家里报仇雪恨,面对她如焰火一般热烈的喜欢,他不回应,也不敢回应。
而今,他的坚持就好似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而她,真的如他所愿,不要他了,她连死,都不愿再让他见一面。
……
一连数日,裴衍日日派人出去寻楚涵雪的踪迹。
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批批人派出去,哪怕没有半点音讯也从未间断。
这一日入夜,他一如既往无法安眠。
踏着清冷的月色行至花园,却听一道略含幽怨的女声传进耳内。
“小姐,裴大人这几日,日日都为那死人伤怀,也不来瞧您了,您怎的也不着急啊?”
“您与裴大人的婚事将近,您好不容易盼到这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幺蛾子,咱们当初做的一切不是就都前功尽弃了?”
这声音,是花心语的婢女!
步子一顿,裴衍心间的不安隐隐扩散,他冷下眼睛寻到两人所在的位置,凝神屏息。
下一瞬,就听那素来在他面前软声软语的花心语满是不屑的讥讽。
“一个死人而已,不足为惧,她活着尚且斗不过我,更遑论是死了之后,我当年用小伎俩就骗过了裴衍,他至今还以为楚家是他的仇家呢,仇人的女儿,他能多上心?”
那丫鬟闻声,显然也释怀开来:“是奴婢多虑了,只是裴大人对小姐您还真是深信不疑,可见裴大人对您的爱有多深。”
“那是自然。”
花心语被丫鬟话里的阿谀奉承捧得沾沾自喜,嘴上也没了个把门儿的。
“她楚涵雪不是自小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她那么爱裴衍,为裴衍做了那么多,裴衍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次次设计陷害她,裴衍都义无反顾的偏信我,也就她那个蠢货,为了个男人落得这幅下场,实在活该!”
“不过说起来,我还得多谢她,当年若不是那贱人日日命我给裴衍流水似的送银钱吃食,我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可笑的是,她怕裴衍自卑居然什么都不说,白叫我捡了个便宜,不过她死的委实可惜,我还想多看她痛苦几年呢。”
女人的话残忍的化作尖刀,刀刀尽往裴衍的心窝子上扎。
迈着步子走到月色下,他冷硬的面庞出现了一丝皲裂。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裴衍阴冷的扯着嘴角,眼底血色翻滚:“花心语,你是该惋惜,惋惜你的好日子到了头。”
“从今往后,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楚涵雪尝过的种种,我会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你。”
“你?无辜?”裴衍嫌恶的收拢五指,抿直的嘴角尽显森凉。“我那日为什么会从你的床上醒来,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你心里清楚,我从前愿意信你,不代表我没脑子。”“花心语,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你嘴里的话几句真几句假,诏狱里的刑罚会让你吐的干干净净。”...
男人的声音宛如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阴毒渗人。
花心语的身子猛然一僵,不敢置信的回头。
就见那清冷的月色之下,裴衍面色阴鸷。
平素看她时总会扬着宠溺和温柔的凤眸,此时此刻已然被无尽的风雪寒霜代替。
男人的眸光凛冽如寒刀,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四目相对,只一眼,花心语便觉遍体生寒。
“阿,阿衍!”
她艰难的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方才脱口的字句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急速翻滚。
她刚刚说的,他都听见了?
他可会生气?可会原谅她?
面对她的惧色,裴衍眼底无一丝动容,冷冷看着花心语,宛若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花心语,你够狠的,她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狠心置她于死地?”
“这几日,每每午夜梦回,你可会有一丝的愧疚和惊慌?”
逐字逐句,椎心泣血,裴衍只觉得气血逆流,身上的温度尽散。
这些年,他都对楚涵雪做了什么?
他欺她辱她,将她踩进泥里害她失去所有。
他日日说她楚家欠他良多,时至今日,尽是他欠了她的!
裴衍痛苦的咬紧牙根,满脑子都是楚涵雪被逼得放下身段哀求他的模样。2
她求他救救她父亲,求他不要伤害孩子,这一桩桩一件件还历历在目,可他一次又一次剥夺了她所有的希望。
他亲手把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女人推进了无尽的深渊。
楚涵雪是被他逼死的……
口鼻间的呼吸好像被人残忍的剥夺,窒息之感铺天盖地的压下来,裴衍疼的面色苍白一片。
花心语彻底慌了神,她惶恐的上前试图拉住裴衍的手,意图再与他撒撒娇。
反正,反正他那么爱自己,他总舍不得伤害她。
可这次,她失策了。
那个丰神俊逸站在月色下的男人,残忍又决绝的将她推倒在地。
冰冷的月光好似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银光,衬得他愈发的不近人情。
“别碰我,你现在只叫我觉得恶心。”
“不,不是的。阿衍,我与婢女说着玩的,你,你别当真,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会骗你呢?”
花心语拽着袖子爬到裴衍脚边拉住他,绝望又无措的摇头。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真真是惹人怜惜。
裴衍却好似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下身子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冷漠的眸底再无涟漪:“花心语,这些话留着去诏狱里慢慢说吧。”
“诏狱!?不!不可以!”
北镇抚司的诏狱是传说中人间炼狱一般恐怖的地方,进去的人就没有能完整出来的,铁人进去都得蜕一层皮,更遑论是她。
她才不要去。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凭什么去诏狱!
“阿衍,阿衍你不能这么对我。”
花心语已然把裴衍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紧紧抱着掐住她脖子的手,她眼泪淌了满脸,眼尾哭的通红。
“阿衍你不能因为她死了就只怜惜她,你忘了我们的孩子吗?我以后都不能再当母亲了,我又何其无辜啊!阿衍你不能这么偏心。”
“你?无辜?”
裴衍嫌恶的收拢五指,抿直的嘴角尽显森凉。
“我那日为什么会从你的床上醒来,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那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你心里清楚,我从前愿意信你,不代表我没脑子。”
“花心语,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你嘴里的话几句真几句假,诏狱里的刑罚会让你吐的干干净净。”
“不……唔!”
肺部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花心语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与死忙会面。
巨大的恐慌如潮水一般汹涌,她的脸几乎涨成猪肝色,骇的她甚至忘了哭。
裴衍却依旧在加重手上的力道,手上力气每加重一分,他眼底嗜血的猩红便渗人一分。
直到手中之人两眼翻白眼见着就要断气他才狠狠将她甩开,扔垃圾一般毫不怜惜。
“放心,北镇抚司不养闲人,诏狱的几百道刑罚也从来不是噱头,花心语,你的后半生都将在赎罪的痛苦中度过。”
“不!裴衍你不是爱我吗?你不能这么对我!”花心语痛苦的卧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血色涌进眼眶。裴衍却不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叫人将她和她身边的丫鬟拖了下去。……...
“不!裴衍你不是爱我吗?你不能这么对我!”
花心语痛苦的卧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血色涌进眼眶。
裴衍却不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叫人将她和她身边的丫鬟拖了下去。
……
深夜,诏狱内。
阴暗潮湿的牢房鼠虫四窜,腐肉腥臭扑鼻。
花心语被绑着手脚架在刑架上,蓬头垢面,满身血污,自头到脚已经再找不出一寸好肉。
原本保养的极好的五指,此刻也已鲜血淋漓不成样子。
刑架对面,裴衍一身飞鱼服大马金刀的坐在太师椅上。
冷冷观望了一整套刑罚,他眼底情绪平静的宛若一潭死水。
花心语却再也遭不住,口鼻间流窜的空气,出的比进的多。
“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她费力的吐着字词,视线都模糊了。
疼,实在是太疼的。
浑身上下火烧似得,好似被抽筋拔骨。
花心语整个人抖如筛糠,魂不附体。
“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道歉,我给楚涵雪道歉……我给她磕头……”
裴衍把着手里的绣春刀,不屑的扯出一抹极其嘲讽的冷笑。
“好啊,你去给她道歉。”3
“咻”的一声破空轻响。
冷刃出鞘,裴衍残忍的挑眉,嘴角无情的笑意比寒冬的冰川还冻人。
“只是,你活着可道不了歉。”
话落,花心语只察觉一阵冷风直逼面门。
下一瞬,垂落在胸前的青丝便被齐齐削断。
脖颈间后知后觉蔓延开一股痛意,她惊愕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
裴衍却皱皱眉,将那刀上沾染的血迹嫌恶的擦在她的衣摆上。
后退一步,他的声音依旧冰冷渗人:“放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你的罪还没赎完呢,这一辈子,你都别想痛痛快快的死!”
“你这条命,是要赔给涵雪的。”
心间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花心语的眼眸都空洞了。
浑身上下,就连指甲盖都是疼的。
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她从未生出过悔意,直到今日……她怕了,是真的怕了。
她怎么就忘了,裴衍位极人臣,在朝堂上那是人人恐之惧之的存在。
可是她不甘,真的不甘。
同为康王之女,为什么楚涵雪一辈子都要压她一头,连死都不肯放过她!
她好恨,恨她居然就这样让楚涵雪死了!
狠狠咬紧牙根,花心语冲着裴衍发怒,豁出去了似得,阴毒的咒骂:“楚涵雪那贱人,让她这么轻松的去死,都是便宜了她!”
“裴衍你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咱们是一路人……呃!”
才负伤的喉咙再度被男人的大掌残忍握住。
裴衍阴沉着一张脸,如墨的眸子隐匿在阴影之中。
“你找死?”
花心语身子颤的厉害,面上却强装镇定,嗤笑着讥讽。
“怎么?被我说中了?这就恼羞成怒了?”
“裴衍,你我都是奴,下贱的奴,而这一切的的确确就是拜她楚家所赐啊,楚涵雪难道不该死吗?如果能重来,我绝不会让她死的这么轻松。”
裴衍的眸子冰凉如染寒霜,花心语的脖子在他手掌之间根本不堪一击。
只要他稍稍用力,她那张恶心人的嘴便再吐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花心语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握住她脖子的大掌却再没了动作。
就在她打算继续刺激面前的男人时,裴衍忽然毫无征兆的松开了手。
腥臭的空气灌进肺里,花心语眉头狠狠一皱。
下一瞬就听裴衍那阴恻恻的声音带着渗人的冷笑:“激将法?想逼我杀了你?呵,不得不说,你有点脑子,不过这么杀了你,委实太便宜你了。”
“花心语,我不杀你,不但不杀你,我还会日日命人给你诊脉给你续命,我要你,此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你,痛不欲生。”
话落,一抹刺眼的寒光在空中划过。
“噗通”一声闷响,花心语的左手小指掉在了脏污的地面之上。
收刀转身,听着身后绝望的惊叫,裴衍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垂落在胸前的一缕棕色小辫被他绕在手中打着圈儿,身后发尾处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发出声响。他也不急着叫她,直到那小身子眼瞅着就要栽倒地上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脚下运气一个闪身到她身边,精准的拖住了她的小脑袋。“阿楚,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样,要睡就好好睡着,你莫不是忘了你第一次栽在地上摔疼了抱着我哭的场景了?”...
光阴匆匆,两年后,上京都亭驿内。
楚涵雪抱着一本泛黄的古书坐在一颗桂花树下,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那藤椅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喜人的阳光自枝叶间洒落下来,照在人身上,愈发的催人入眠。
门帘后,一个身着异域红衣的男子无声看着她的动作。
垂落在胸前的一缕棕色小辫被他绕在手中打着圈儿,身后发尾处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发出声响。
他也不急着叫她,直到那小身子眼瞅着就要栽倒地上去,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脚下运气一个闪身到她身边,精准的拖住了她的小脑袋。
“阿楚,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样,要睡就好好睡着,你莫不是忘了你第一次栽在地上摔疼了抱着我哭的场景了?”
楚涵雪浑浑噩噩的拖着他的胳膊坐起身,手中的书本滑落在地,她眼睛里还没几分清明的神色。
看见来人也不过傻乎乎的揉着惺忪的眼:“段策衍,你回来啦?”
“你说什么傻话?”
段策衍在她额间弹了一指,无声扶着她坐好。
“我日日守着你,我能去哪儿?倒是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我刚刚说的你都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听见了。”
楚涵雪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男人明明比她还要小上一岁,偏偏训起人来跟个老妈子似的,婆婆妈妈的,可啰嗦。6
看出了楚涵雪的不耐烦,段策衍双手捧起那软乎乎的小脸,眉头不悦的皱了几分。
怕他再念叨,楚涵雪忙捂着耳朵摇头:“我知道的,你都说过多少遍了,再说了,你不是日日都守在我身边吗?我怕什么啊?反正你不会让我摔着。”
自打两年前,段策衍这个蛮夷小公子将奄奄一息的她从乱葬岗上救下,带回蛮夷之后,他几乎日日与她形影不离,去哪儿都带着她,恨不能将她别在裤腰带上。
段策衍被她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那张俏生生的面庞居然就那么红了。
他喉咙轻滚,别开脑袋不再说话。
楚涵雪面上的笑意却再收不住。
其实,她该感谢他的。
如果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楚涵雪。
才被救下的时候,楚涵雪其实早没了求生的欲望。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当时伤成那样,段策衍是怎么将她救回来的,就连她脸上那骇人的疤痕也被他用药抹了去。
那时候捡回这条命苟延残喘着,她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整日郁郁寡欢,也不说话,寻了机会就会寻死。
她总觉得她什么都没了,活着能有什么意思。
可他一次又一次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直到那一日,他险些救不回她。
那是楚涵雪第一次看见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红着眼睛抽泣。
他明明想凶她,偏偏那双眼睛被泪水填满,开口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他说:“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救你那么多次,我不要你以身相许不要你报恩,我只要你好好活着都不成吗?”
只一句话,她当时就愣住了。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心里空缺的某一块被人填满了。
她的生死,居然也会有人在意。
她死了,居然也会有人难过……
这条命能捡回来,或许是老天也不想她死。
害死父亲的人还好好活着,她怎能死。
“阿楚?”
察觉到身边人暗涌浮动的情绪,段策衍微微蹙眉神情有些异样。
楚涵雪却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她并未同段策衍说过自己的身世,她要报仇,可她从未想过拉段策衍下水。
眸光落下,楚涵雪冷冷扯着嘴角压低了声音:“时隔两年,裴衍,你与我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了。”
他指的是赐福一事。楚涵雪却忽然松开他的手,从藤椅上爬了起来。段策衍不解的看着她,就见她嬉笑着仰头,语调高深莫测:“谁知道呢,月老那么忙,或许他看得见,或许又看不见?”“那……那我诚心一点……”...
段策衍知道楚涵雪有心事,可她不愿说,段策衍便不会逼她。
抓着她的小手裹进掌心,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想到什么,他眸子又亮了亮。
“咱们来京城也有半月了,我都没带你出去玩过,听说今晚这京城有个什么女儿节,听说有许多好玩的,我们去可好?”
“女儿节……”
自大婚之夜出了变故被押送边关,她便再未过过那所谓的女儿节。
而今,她这情况,这节日似乎也没什么过头。
段策衍却好似格外兴奋,拉着她的小手比划着,同她解释着女儿节的有趣之处。
“听说,这大祁朝的女儿节都很有意思,未婚男女会拿出柜子里最好看的衣裳,戴着面具上街,茫茫人海中,如果这都能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那就是上天命定的缘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总忍不住的往楚涵雪身上瞟。
楚涵雪从记忆中搜寻往昔过女儿节的场景,看着被男人捏来捏去的小手,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未曾婚嫁的男女在这一天一同上街代表着什么?”
“代,代表什么?”
段策衍没出息的再次红了脸。
他这心虚的模样再明显不过。
楚涵雪也懒得拆穿他,只勾着唇,反手将他的大掌扣住,一字一句的回答他:“代表,郎有情妾有意,是求月老赐福,庇佑此生长久白首不分离的意思。”
段策衍咽了口口水,心跳如擂鼓。
“那,那月老会应吗?”
他指的是赐福一事。
楚涵雪却忽然松开他的手,从藤椅上爬了起来。
段策衍不解的看着她,就见她嬉笑着仰头,语调高深莫测:“谁知道呢,月老那么忙,或许他看得见,或许又看不见?”
“那……那我诚心一点……”
他落下眸子,声音越压越低。
他和大祁的神不熟,可是,神都心软的吧,他诚心一点求求月老,月老会听见的吧。
他又不贪心,什么三妻四妾他都不要,他只想要楚涵雪当他媳妇儿,这样就好了。
……
是夜,满城灯火,热闹繁华。
楚涵雪到底是没说过段策衍,被他拉着换了一身与他相配的红衣戴着个兔子面具出了门。
入京至今,她一直不大敢上街。
一是怕怀念,二来,是不想遇见裴衍。
起码,她现在还不想见到他。
不过这日子,想来,他也不会出门。
他,最讨厌热闹。
当年她也曾一次次想拉着他来女儿节,她总盼望着月老能让她得偿所愿,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可从来都是事与愿违……
那些神,忙的很,从未有神聆听过她的祈愿。
“阿楚!那边好热闹,我们去那!”
段策衍不知发现了什么,眼睛里的星光亮的比周边的花灯还耀眼。
楚涵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棵硕大的桂花树下围着不少男男女女,众人手中都拉着一根红线。
那是月老线,线的中间被压在红布下,桌子两头分别是红线的两端。
传闻,能拉住同一根线的男女那便是天定的缘分。
楚涵雪也曾和裴衍拉过,只是,她的另一端,从来都是空的。
不等她细想,段策衍已经将她拉到人群中。
他下意识的想将一根红绳塞进她手里,动作间,后知后觉出不对劲,他又讪讪收回手。
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楚涵雪莫名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
那种感受,她太清楚了。
默然一瞬,她从众多红线中挑出一根,眉眼之间染上今晚第一份诚挚的笑颜。
“希望,今日能遇见我的命定之人咯。”
段策衍喉咙一紧,忙也扯出一根。
此时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戴着面具,不然被楚涵雪看见他红脸的模样,肯定又要笑他了。
楚涵雪扯着红线往里收,一寸一寸,红线的另一头很快见了分晓。
看着红线另一头的男人,她还有一瞬的怔愣。
段策衍也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红线:“真,真的是我?”
只一瞬,他眼底就闪过一阵狂喜。
只是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手中绷直的红线居然又被另一个方向传来的力道扯了扯。
这线,居然分了叉?
简直闻所未闻!
楚涵雪茫然的侧头,就见人群之中,一个身长如玉的男人执着这红线分出来的另一半。
四目相对,只一瞬,楚涵雪就僵住了身子。
那头站着的人,居然是裴衍!
“楚涵雪。”裴衍又叫了一声。此时此刻,他眼底只有那抹娇小的身影,无论再看多少遍,他甚至找不出一丝破绽来。“你是楚涵雪对不对?”“你把面具摘下来,你若不是楚涵雪,我放你走。”...
不会错!
绝对不会错!
哪怕那人戴着面具,可裴衍的身形,楚涵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就算化成灰,她都能认出他来。
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从来不参与这些节日?
她当年央了他许多年,他才不情不愿的跟她来过一次,而今,他是陪着花心语来的?
楚涵雪下意识的朝周围看去。
人山人海,却始终不见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衍也愣在了原地。
往日的女儿节他从来不来,因为太吵,太闹,他委实喜欢不起来。
可自打楚涵雪离开之后,他就没忍住,鬼使神差的来了,什么节日他都来。
他不喜欢,可楚涵雪喜欢。
她曾经最喜欢热闹。
或许,在哪一天他就能与她再见也说不定。
时隔两年,她的尸体至今没被找回来,只要一天没见着尸身7V,他便坚信她还活着。
裴衍总盼着,能再见她一面。
他心里,有太多话还没有对她说。
只是今日委实不寻常。
看着红线另外两头的一男一女,裴衍的眸子就跟定在了那戴着兔子面具的女子身上了一般。
像!
那身形,那眼睛,那红唇,哪怕隔着面具,可那熟悉之感几乎是扑面而来的。
她与楚涵雪实在是太像了。
裴衍一度怀疑自己思念成疾看花了眼。
可无论他怎么凝神,那人就站在那儿。
堆积了两年的思念再压抑不住,他拉着红线就想上前。
那姑娘却陡然放开了红线,拉着身侧的男子转身就要走。
裴衍身子一颤,忙抬脚追上去,沙哑的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三个字。
“楚涵雪!”
同一时间,河边的焰火升空,漫天绚烂的花火美不胜收。
红艳艳的余光映射在裴衍的眼眸里,他的眼睛莫名被红色填满,沉寂已久的心,像是被谁轻轻拨弄。
穿过人群,他不管不顾的抓住那只纤弱的小手,胸腔里那颗心大有脱控的架势,疯狂的在他身子里跳动。
楚涵雪被拉的一个踉跄,心当即落入了谷底。
她甚至都不用回头,那双手的温度,她比谁都熟悉。
眼底厌恶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就要将人甩开,裴衍却偏执的握的更紧。
“你做什么?”
段策衍不明所以,一回头就见楚涵雪的手被一个陌生男子拉着。
他的脸当即阴沉下来,一把拍开裴衍,反手将楚涵雪拉到身后,挡的严严实实。
“你是什么人?大街上见人就拉?”
段策衍一身蛮夷服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裴衍却只在他面上扫了一眼,视线跟着再度落到他身后的楚涵雪身上,一瞬不瞬的盯着。
好像他不看紧些,那人就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一样。
“你还看!”
段策衍怒气直白的映射在双眸里,狼一样尖锐的眸子死死凝着裴衍,已然将他当做了敌人。
“楚涵雪。”
裴衍又叫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眼底只有那抹娇小的身影,无论再看多少遍,他甚至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你是楚涵雪对不对?”
“你把面具摘下来,你若不是楚涵雪,我放你走。”
‘楚涵雪’三个字落在段策衍耳朵里的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
他也是男人,他太清楚面前男人看楚涵雪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可他能感觉得到,那只死死抓着他衣摆的小手在发颤。
阿楚她不想看见他。
“抱歉,你认错人了。”
段策衍果断开口替楚涵雪回了话。
果断的,楚涵雪眼底都闪过了一丝诧异。
他居然,什么都没问……
话落,段策衍不欲再与裴衍纠缠,转身拉着楚涵雪就走。
裴衍却抓准时机,挪步上前一把扯下了楚涵雪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容颜展露在外,万千灯火伴着路上行人的欢声笑语。
裴衍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彻底滞住。
“涵雪!我就知道你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