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节哀。”
柳知夏一身黑裙,在母亲的葬礼上像棵沉默的迎客松,机械地向来客们鞠躬,原本就只有巴掌大小的脸颊两侧凹陷,身形瘦削,浑身萦绕着股清苦感,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从母亲去世到下葬,她的父亲柳志雄一次都没有出现,只有在最后的告别仪式上短暂的出现了五分钟,假惺惺地落了几滴鳄鱼眼泪,然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退场。
处理好母亲的丧事,柳知夏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每次重生回来,都会刚好在母亲去世的这一刻,时间无法往前也无法延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世间唯一爱她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死去。
天色逐渐变得昏暗,柳知夏跪坐在灵堂一角,看着母亲的遗照发呆,她面色灰败,看上去比照片里已经去世的人脸色还要可怖。
她已经两三天没怎么正常进食了,只凭借着一股信念强撑着沉重的身体,像是行尸走肉般走完了程序。
柳家做表面功夫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灵堂里只剩下几个母家的远房亲戚在说闲话,话里话外对柳知夏没有多少关爱之情,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八卦。
“听说没,柳志雄明天要在家里开宴,说是要宣布什么事情,各界大佬都收到邀请函了。”
有人轻“啧”了一声,“柳夫人刚去,他就这么大张旗鼓的开宴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庆祝自己原配夫人终于死了。”
几人的声音小了些,嘀咕道:“听说是江家那位公子哥回来了......柳家要赶在他待在海市的这段时间,尽快和他搭上关系。”
“江家?不会是那位用短短七八年时间就在江家掌权的江家长子吧?他不是一直在法国发展吗?”
“谁知道呢......总之柳志雄的意思是想用女儿联姻巴结上江家这个大腿。”
几道略带怜悯的视线落在了柳知夏的身上:“老柳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女儿送出去?”
“不是这位,是......”
亲戚们的声音越来越小,近似于咬耳朵的气声,传到柳知夏的耳朵里就只剩下了几缕断断续续的风,吹得她头痛不已。
她的头越来越重,眼前逐渐出现了黑白的光点,耳边的声音距离她好像也越来越远。
单薄的身体倒下那瞬间,她听到了有人惊呼的声音,身后好像贴上了个灼热而又柔软的火炉,将她冰冷的指尖握在了手里。
随后她便不省人事,陷入了深度昏迷。
“......叮咚。”
柳知夏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舒缓平静的英文歌在***处突然飙了个高音,把她从睡梦中扯了出来。
手机上显示五个未接来电,四个垃圾营销,还有一个刚刚挂断的电话,来自于柳志雄。
还没等她回拨,就看到了柳志雄发来的信息。
「今晚八点,家里设晚宴,礼服找人给你送过去了,不要丢我的脸。」
一如既往的冰冷,语气不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倒像是在给下属安排工作。
柳知夏脸上露出了自嘲的表情,深深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来得及接电话,不然又不知道要被教训几次。
她看了下时间,早上七点半。
距离她在灵堂昏倒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手上扎着补充营养的葡萄糖,透明药瓶里的药水已经滴到了末尾,放在外的右手冰凉。
不多时,家庭医生过来给她拔了针,右手手背上青青紫紫一片,指尖冰冷僵硬,她突然就想到了昏迷前靠近她的那个大火炉。
“......是谁送我回来的?”
旁边的佣人连忙回道:“是张显贵先生的夫人。”
张显贵是她母亲的远方表亲,做建筑小生意,今年已年过半百,夫人也五十有三,平时两家没什么联系,估计是看她可怜才会伸出手帮一下。
“嗯。”
看来是她想错了,没什么天降救星,一切还是要靠她自己。
家庭医生和佣人退出去后,柳知夏重新躺倒回床上,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今天柳志雄安排的宴会在前两世并未出现过,估计是和昨晚亲戚们提到的江公子有关。
江家是科技起家,和国内外的多个中央实验室有密切合作,国际上几项颇有影响力的科技比赛也是他们在赞助,比同样是搞科技的陈家不知道要高上几个等级。
近几年江家长子江鸿轩逐渐接手了江氏的生意,生意又向外扩充了不少,家族产业有愈发壮大的趋势,海市不少人都想搭上江家分一杯羹。
不过柳知夏记忆中江家这位地位不凡的大少一直在国外发展,几乎和柳洛灵没有交集,她对他也不太熟悉。
简单吃过早饭,柳知夏换上了柳志雄派人送过来的晚礼服,一袭素雅的白色长裙,缀着星星点点碎钻的裙边刚及脚踝,半遮半掩地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
造型师给她简单吹了个黑长直,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整体装扮低调又不抢风头,完全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不是今天的主角,安静待着就好。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柳家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柳知夏尽量不惹人注意地从楼上下来,在布置华丽的宴会厅里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块精致的小蛋糕,差不多就是今晚能让她填饱肚子的所有东西。
面前人来人往,没有人在她的面前驻足,她也乐得逍遥,几块蛋糕下腹让她的身体有了些暖意。
柳志雄已经开始在人群中频繁交际,眼角都笑出了几根褶子。临近七点钟的时候,门口发生了一阵骚动,他竟然直接撇下了客人,亲自去门口迎接。
排面这么大,应该就是江家那位少爷来了。
就在她随着人群的视线好奇地看向门口方向时,一道温和的声音蓦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知夏,原来你在这里。”
柳知夏手里的蛋糕叉当啷落地,在大理石地面上划了好几个沾了白色奶油的圈,她的面色却比奶油还要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