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凌尘起身,一双手攥得发白。齐绣不再管他,去查看将士善后得如何。残余的敌寇杀的杀,俘虏的俘虏。最下边,是山谷之间的断壑,几人宽,深不见底,就连滚下去的巨石都不见踪影。...
仿佛最后的告别。
一瞬间,霍凌尘如遭雷击,目眦欲裂。
“谢云烟!”
他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双目猩红似要渗血。
出征那日,她都未能见自己最后一面。
会后悔吗?会遗憾吗?
霍凌尘怔住,心口似乎破了个天大的窟窿,空落落的,像个孩子一般茫然无措。
下一瞬,霍凌尘竟双膝一屈,跪在血水中,死死抓住那断做两段的红缨枪。
嘴唇完全失去血色,颤抖着,嗓眼却像是被划破,发不出一丝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周遭的尸骸被巨石碾过,四分五裂,看不出人原本的模样。
血腥之气浓烈至极,令人作呕。
霍凌尘向来讨厌血腥味,可如今他却全然不觉似的,木着一张脸跪在地上翻找,试图从中寻找到谢云烟。
“不可能、不是她……”
此刻,霍凌尘止不住地想——若是城中的留言是真的,那谢云烟便还活着,这只是一柄枪而已,别人也可以用的……
可他比谁都清楚,谢云烟绝不会逃,也绝不会弃了这谢家的红缨枪。
忽然,一把剑抵在了霍凌尘脖子上。0
冰冷的剑划破肌肤,血珠渗出,霍凌尘却没有动弹。
“你为什么不能早些来!”齐绣红着眼,哑着声音很是凶狠,却像是要哭了。
她手一垂,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自言自语苦笑道:“若是粮草早些来了,便不会如此,若是……”
可事已至此,又哪有如果。
造化总是弄人。
霍凌尘猩红黯淡的眸子死死盯着那柄剑,伸手去握住刀刃。
齐绣一脚把剑踢远,愤恨道:“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你还要活着,为你曾经对她的伤害赎罪!”
霍凌尘眼眸一颤,脑海里又浮现当初谢云烟说过的话。
“我姓谢,只要这个国家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会在,是不是将军、是什么名头,都不重要。”
沉痛晦暗的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
是的,他怎么能随她而去。
他这辈子,都替谢云烟守护这个太平盛世。
有可能的话,如果,如果她回来了呢?
霍凌尘起身,一双手攥得发白。
齐绣不再管他,去查看将士善后得如何。
残余的敌寇杀的杀,俘虏的俘虏。
最下边,是山谷之间的断壑,几人宽,深不见底,就连滚下去的巨石都不见踪影。
此战惨烈,血像是瀑布一般染红了戈壁。
谢云烟以一人性命,换了敌军一支数千人的精锐。
齐绣心中悲戚不比任何人少,某种意义上,是她亲手杀死的谢云烟,她亲口下令杀死的,此生最仰慕、最尊敬的人。
谢云烟说的没错,敌寇首领当真亲自来寻她了,被长缨枪狠狠贯穿。
首领的尸首被悬挂于城门,吓得蛮夷军队自乱阵脚,匆忙撤退。
齐绣乘胜追击,逐一击破,彻底将其消灭。
这场胜战是由谢云烟的命、数万将士百姓的苦难换来的!
她要为将军报仇!
谢云烟的尸体最终没能找到。
她与父亲兄长一样,被带回去的唯有盔甲、断掉的红缨枪。
回京那日,城中欣喜不已,可入城的军队却气氛沉重。
霍凌尘披着白布,带着谢云烟的牌位,走在最前方。
身后,是黑棺。
不明真相的城中百姓却纷纷唾弃。
“做逃兵的就该是如此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她这种人就该死!”
她是谢云烟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只有她承下谢云烟的遗愿。贵妃脸色苍白如纸,单薄身影似是要随时都要倒下,在宫女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身子。展开信纸,未看两行,泪水便落了下来。...
“闭嘴!”霍凌尘冷声呵止。
齐绣亦忍无可忍,高举长枪,厉声警告:“任谁再诟病将军一句,便是与我为敌!”
齐绣红着眼,声音哽咽,却格外坚决。
“将军从未做逃兵!她以身诱敌,换来整个边关的安宁,那些传言不过是用来迷惑城中叛徒,引来敌寇,你们如此诋毁英雄,也是要做叛徒吗?”
“听风便是雨,你们的良心呢?将军为你们做过多少事!你们全然不知吗?!”
此话一出,全场静谧了一瞬。
大多数百姓都红了眼,屈膝跪下,朝着谢云烟的棺木与牌位磕头。
“是谢将军从蛮夷手里救下我儿,又亲自为我儿救治伤口!”
“谢将军从来不会克扣百姓的东西,甚至会将自己的口粮送给老人和孩子,是个大好人!”
“谢大将军!一路走好!”
他们心里也曾犹豫着,不肯怀疑,却又见谢云烟真的出了城,周围的骂声更大。
一直不敢言,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其中真相。
可谢云烟听不见。
她也从不在乎回报。
一时间,众人皆为之恸哭不已。
唯有刚才带头的几人倔强得很,不肯松口,站在那里充耳不闻似的。
霍凌尘冷冷扫了那几人一眼。
他来时,听到的传言亦是这几张面孔传出的。5
他们就是搅屎棍,但凡听到一些风吹草动,便搅乱人心。
吩咐几名士兵:“把人带走,那叛徒很有可能混在其中。”
宫中。
贵妃听闻谢云烟身陨战场,当即昏了过去。
醒来后,又强撑着身子去送葬。
谢云烟的遗物,也同样被送进了衣冠冢,葬在父亲的身边,碑上刻着——
“谢氏大将军谢云烟之墓。”
霍凌尘跪在碑前,许久未动,似一块磐石。
谢云烟死前写下和离书,死后也与他毫无瓜葛。
这是谢云烟的遗愿。
她当真对自己死了心……
一对同心结还在怀中,霍江成紧紧攥着,几乎要陷进掌心里,怎么都不愿松手。
云烟,我错了,我当真错了……
齐绣见到贵妃,朝她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又颤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她。
“贵妃娘娘注意身体,将军最牵挂的人便是您。”
“是臣的错,未能把将军带回家!”
她是谢云烟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也只有她承下谢云烟的遗愿。
贵妃脸色苍白如纸,单薄身影似是要随时都要倒下,在宫女的搀扶下,才站稳了身子。
展开信纸,未看两行,泪水便落了下来。
“姐姐,展信佳……无论此去结果如何,妹妹会永远期盼着你的孩子平安长大,希望是个女娃娃,远离夺嫡的纷争,代替我陪在您的身边。”
贵妃扑倒在谢云烟碑前,泣不成声。
“云烟……云烟……姐姐还做了桂花酥等你打胜仗回来呢,你不吃了吗?”
“你走了,姐姐日后一个人,可怎么活下去啊!”
侍女担忧地上前扶她:“贵妃娘娘,莫要伤心过度,您腹中还有龙子。”
闻言,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若不是皇上苦苦相逼,谢家怎会沦落于此!
她有一瞬间想放弃这个孩子,可看着手中的信,还是没能狠下心。
斯人已逝,她最该做的,是带着妹妹的希望一并活下去。
她已是谢家最后一女,是谢云烟放弃一切也要护下的人。
……
霍凌尘在谢云烟墓前跪了一天一夜,双眸通红,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
回府时,就见一名宫人匆忙跑来。
“大人,公主腹痛,恐怕就要生了!请您快些前去!”
霍凌尘抿紧了唇,却是答非所问:“你来此处是为何?”沈辞烨冷哼一声,眼眶发红:“云烟和我约好了,此战归来时,要与我痛饮三天三夜!”“如今她欠我的,我来讨债,用她的佩剑替她还债。”...
霍凌尘脚步一顿,下意识拒绝。
“去找太医便是,找我又有何用。”
宫人一愣,按照沈苏然吩咐的又说了一遍。
“公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您请过去!否则大人就是不敬!”
霍凌尘皱紧眉头,眼中不悦。
沈苏然每每都用此法逼他前去,可他作为首辅,从来循规守法,当真无权拒绝。
他与谢云烟两两结合,本就是皇帝心头一个大患,任何一个小岔子都会被有心者放大,牵连无数。
又忧及沈苏然腹中孩子是好友的遗腹子,才甘愿前去。
也只有谈及孩子,霍凌尘才会放轻声音。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声音,语气不善。
“首辅还未走出丧妻之痛,沈苏然便急于邀请进宫相聚,孤男寡女,是何居心?”
竟是沈辞烨。
霍凌尘看向他,眼神晦暗不明。
宫人惶恐行礼:“参见王爷!”
沈辞烨冷声下令:“回去告诉沈苏然,本王找首辅有事,去不了。”
“……是、是!奴婢告退!”
宫人仓惶告退。2
她虽是沈苏然的婢女,却也知晓沈苏然一个民间公主,又哪里比得过正统王爷。
沈辞烨看向霍凌尘,讥讽开口。
“沈苏然就是这般逼迫你的?没想到堂堂首辅大人是个怂蛋!”
他是来找霍凌尘算账的,却不曾想看到了这一幕。
对霍凌尘的愤恨化了一部分为同情,却仍是为谢云烟感到不平。
她勇敢一世,怎就栽在了这么一个人手里?
霍凌尘抿紧了唇,却是答非所问:“你来此处是为何?”
沈辞烨冷哼一声,眼眶发红:“云烟和我约好了,此战归来时,要与我痛饮三天三夜!”
“如今她欠我的,我来讨债,用她的佩剑替她还债。”
说着,沈辞烨伸出手,故作轻松的语气下,却隐忍着沉痛的悲伤。
霍凌尘嘴唇张了张,又合上。
喉间涌上苦涩,令他一时哑了声。
谢云烟为姐姐留了信,离开前又与沈辞烨相约。
唯独他,心中憋着一股气,不肯去见她。
分明有好多次结清误会的时机,自己为什么,就是不肯与她好好谈谈呢?
莫大的悔意冲上大脑,似要将理智啃食干净。
“霍凌尘,你爱她吗?”沈辞烨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我不知。”霍凌尘说,“但我无法想象,与除她以外的人结为夫妻。”
沈辞烨又问:“沈苏然肚里的孩子,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霍凌尘皱眉:“自是与我无关,我怎会做这种荒唐事!”
沈辞烨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眼中看透真假。
云烟,我替你问了,你在九泉之下是否听见了?
半晌,沈辞烨又抬手:“把剑给我。”
霍凌尘犹豫了一瞬,捏了捏紧皱的眉心,沉声说。
“我去取来。”
谢云烟常用的是长枪,佩剑只有偶尔才用上,便留在了府中未带走。
霍凌尘握紧剑鞘,心中不舍,却还是交给了沈辞烨。
他忽然开口:“你不恨我?”
沈辞烨一愣:“我是为她不平,你也的确是个混账,但恨你有什么用?她就能回来?”
霍凌尘艰难开口:“……那她呢?恨我吗?”
沈辞烨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我认识她18年,她这个人啊,一旦认定了什么,就绝不会放弃,死磕到底。”
“她放下了,便不会恨。”
再看他抓住的东西,竟是沈苏然的手。“你怎会在此?”霍凌尘触电般收回手,连敬语都忘了用。沈苏然见他如此嫌恶,脸色有些难看:“本宫听闻首辅大病不起,前来探望也不可?”霍凌尘的视线落在沈苏然平坦的小腹上,回想起之前的事。...
是啊,她放下了,她心死了。
霍凌尘双目干涩得刺痛。
怀中的同心结似化作虫蛇,钻进心里头撕咬,止不住地抽疼。
他的身形忽然一震,竟直直往后倒去。
“大人!”下人连忙上前把人扶进府里。
霍凌尘病倒了。
这一倒便是躺了足足半月。
他陷进各式各样的梦魇中,反反复复地醒,却没能醒来。
一会梦见三年前,他亲眼看着谢云烟回京那日,她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眼神比日光还要明媚。
那时他便想着,他霍凌尘此生,非她不娶。
他要看她一生明媚又张扬,做她举世无双的大将军。
可一转眼,却是残垣断壁,灰尘扑扑之下,红缨染血,她再去踪影。
一会梦见,七年前的灯会,他不过16岁,少女带着狐狸面具,手里捧着一盏花灯。
听了他的话,点着头一字一句的念。
“……要令四海无战争,千古万古歌太平。”
“好!日后我定会为所有人活在太平之中!”
少女眸光闪烁似夜空星辰,与谢云烟的笑颜重合。8
原来,他们早就在那么久以前,就遇见过。
一会梦见,他与谢云烟身着常服,一起踏入江南的天后庙,在红绸飞扬的姻缘树下写下祈愿。
一颗几人宽的大树高入云霄,数不尽的红绸缠于枝上,似红色的柳枝一般。
风动之时,悬挂的木牌随风而荡,“叮当”作响,仿若祈愿之人的言语……
谢云烟说过,她想去江南,想去天后庙祈福。
可他总腾不出时间,从未陪她去过。
唯一去的一次,是收到了好友寄来的信件,恳切请求他照顾遗腹子。
所以霍凌尘带回了沈苏然,又代替好友去陪她祈福。
原来不是腾不出时间,而是自己总觉得未来还很长,没有放在心上。
他在心中默念——愿谢云烟一生顺遂平安,愿她所愿,一切成真。
可一阵风吹过,吹散了一切,高入云霄的树变成了沙,身边的谢云烟亦化成了沙。
无论他怎么伸手去抓,都抓不住。
“云烟!”
霍凌尘就惊醒过来,一双手胡乱地抓住了什么。
大口喘息着,冷汗淋漓。
再看他抓住的东西,竟是沈苏然的手。
“你怎会在此?”霍凌尘触电般收回手,连敬语都忘了用。
沈苏然见他如此嫌恶,脸色有些难看:“本宫听闻首辅大病不起,前来探望也不可?”
霍凌尘的视线落在沈苏然平坦的小腹上,回想起之前的事。
他冷漠道:“即然公主的孩子已出生,那臣便该保持距离才是,以免引人诟病。”
过去担忧好友的孩子出事,他才多加关注沈苏然的身子。
沈苏然看他如此冷漠,攥紧手,冷哼一声。
“霍凌尘,谢云烟已经死了,你现在装深情还有什么用?”
霍凌尘抿紧了唇,眉头狠狠蹙紧。
“与你无关,来人!请公主回宫!”
几名侍卫赶来:“公主,请。”
沈苏然见如今孩子已经生下,他竟硬气起来了,心里很是不甘,却又拿他没法子。
如今谢云烟死了,皇帝等同于失去了一只手臂,不再对霍凌尘打压了。
忽然想起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低声笑道。
“霍凌尘,我实话告诉你吧。”
“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自谢云烟死后,霍凌尘面上再无一丝表情。就连侍奉的下人都不敢多说一字。几月后,霍凌尘处理完朝中事物,向皇帝告了假,前往江南。霍凌尘知晓,皇帝在物色新的首辅,不过如今还未培养好,所以才对他格外宽容。...
“你说什么!?”
霍凌尘猛然抬眸,死死地盯着她。
“是那个蠢货自作多情,我说两句,他便信了。”
“你也蠢,我说两句,你便当真以为谢云烟和烨王有染。”
沈苏然得意一笑,甩袖离去。
霍凌尘身高八尺,模样俊朗,气质非凡。
她本想将霍凌尘拉拢至石榴裙下,奈何这是个木头!怎么都肯与她亲近!
本以为从中离间他与谢云烟,两人和离了,便有机会了。
如今谢云烟直接死在了战场上,她适时出现,安慰他一番,那一切不是水到渠成。
谁知道霍凌尘还是这个死样子!
沈苏然忍无可忍,干脆与他撕破了脸,霍凌尘再生气又能把她怎么样?
霍凌尘整张脸变得铁青,瞳仁几近涣散。
他到底做了什么!?
为了一个满嘴谎言的女人,他永远失去了他的爱人。
他极力隐忍着,掌心攥得出了血,才没有冲上去对沈苏然下手。
好半晌,霍凌尘用血肉模糊的手掌捂住了脸,自嘲至极地扯了扯干裂的唇角。
人在悲戚至极的时候是流不出泪水的,眼中唯有干涩地刺痛。
霍凌尘颤抖着唇,才从吞了刀片般的嗓眼里挤出两个字。
“……云……烟……”
一滴泪滋润了眼眶,落下。
那是一滴血。
自谢云烟死后,霍凌尘面上再无一丝表情。
就连侍奉的下人都不敢多说一字。
几月后,霍凌尘处理完朝中事物,向皇帝告了假,前往江南。
霍凌尘知晓,皇帝在物色新的首辅,不过如今还未培养好,所以才对他格外宽容。
众人皆说,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帝王心。
说的总没错。
谢云烟说得对,他们都明白,皇帝眼里容不得任何威胁。
江南,天后庙。
霍凌尘又一次来到这里,却已经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姻缘树上的红绸似乎又变多了,鲜红如血。
就像谢云烟枪上的红缨。
霍凌尘望着望着,出了神。
如果那日,他没有带沈苏然回去,是不是就是不同的结局?
“铛——铛——”
两声钟响骤然响起,惊得霍凌尘回神。
一切都仿佛似曾相识。
霍凌尘寻僧人要了木牌与红布条,写上——
‘霍凌尘与爱妻谢云烟恩爱情深、永结同心’
写完,霍凌尘沉吟片刻,又加上几个字。
‘今生缘、来世续’
他本是不信这些的,可谢云烟总说要来,他如今也信了几分。
将布条系在树枝上,霍凌尘立于树下,闭上眼睛。
妈祖在上,我今生欠她的,下辈子请让我偿还一切。
可下一瞬,“啪嗒”一声。
霍凌尘睁开眼,就见木牌掉落在地。
布条系着的树枝无故断裂,被风卷走,不知去了何处。
霍凌尘的心狠狠一沉,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
就连妈祖都不愿意帮他,谢云烟是否也曾许下愿望,与他再也不相见?
霍凌尘捡起木牌,挤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都是他自作自受罢。
霍凌尘偏不死心,又继续往上挂。
每一年,他都来一趟天后庙,每一年,他都要挂上一签。
一转眼,已是第三年。
这时,一名少女从身旁跑过,回头呼唤着那个名字。
“云烟,你快些来!时辰快要误了!”
霍凌尘一愣,猛然朝那边看去。
顷刻间,瞳仁骤缩,所有焦距都聚于一点。
那个人——和谢云烟生得一模一样!
霍凌尘猝然回神,下意识抓住了女人的手,不敢置信道。“云烟!是你吗?”女人皱眉,挣脱开:“我不认识你,阁下认错人了。”那少女见状也退回来,把女人护在身后,冲着霍凌尘恶狠狠道。...
女人笑道:“小幺,你莫要着急。”
或是察觉到霍凌尘的视线,女人扭头看了他一眼,却又马上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她与霍凌尘擦肩而过,似乎全然不相识。
霍凌尘猝然回神,下意识抓住了女人的手,不敢置信道。
“云烟!是你吗?”
女人皱眉,挣脱开:“我不认识你,阁下认错人了。”
那少女见状也退回来,把女人护在身后,冲着霍凌尘恶狠狠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动手动脚的?”
霍凌尘强行压下自己的心跳,耐心解释:“抱歉,只是我看这位姑娘,十分像我的一位故人。”
“咦!好老套的搭讪方式!我看你人模狗样的,却是个流氓!”名为小幺的少女一脸鄙夷地看他,拉住女人的手就往里走,“云烟,我们别和他浪费时间,快进去吧!”
霍凌尘想要挽留,又堪堪闭上嘴。
他沉寂许久的心脏此刻跳动的厉害。
世上怎么会如此巧合的事情?那女子名为“云烟”,又与谢云烟生得一模一样!
定是谢云烟回来了!
当时无人找到谢云烟的尸首,或许她当真就没死呢!
霍凌尘眸光微亮,施施然跟着她们走进去,一同在蒲团前跪下。
小幺看他贼心不死,便与女人换了位置,将两人拦开。
女人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合上眼睛,双手合十,认真祈福。
可她表现出的平静之下,心中却波澜不止。
她是谢云烟。
却不再是曾经的那个谢云烟。
那时,她身受重伤跌入深渊,因为得了凸出岩壁的缓冲,留了一口气。
被山脚下路过的采药人救了回去。
采药人就是小幺,今年不过及笄,她与耄耋之年的爷爷偶尔在边关采药。
爷孙两日日夜夜为她熬药调理身体,后来又带着她回了江南家乡。
谢云烟不是没想过回去,但爷爷年纪大了,小幺又还小,她怎么能做白眼狼,说走就走。
回到江南后,知晓了战乱已平,百姓无忧,谢云烟也就安了心。
所以谢云烟留了下来,待日后小幺嫁了好人家,爷爷善终了,她再回去。
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她腹中的孩子又哪里留得住。
她心里有愧,她不是一位好的母亲,在孩子与家国之间选择了后者。
于是每一年,谢云烟都会来此处为它祈福,期盼它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诵过经,谢云烟睁开眼,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去。
霍凌尘在门前拦住她:“这位姑娘,可否请你与我商谈片刻?”
小幺上前想要开口,被谢云烟拉住:“小幺,无事。”
谢云烟抬眸看着眼前的人,沉默了一瞬。
三年未见,霍凌尘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她已经记不清了。
谢云烟本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过往与霍凌尘的情感。
可再次见到霍凌尘的那一刻,心仍旧一下揪紧了。
因为爱过,所以仍会痛,却不再有曾经的那份失望。
谢云烟攥紧了小幺的手,漠然摇头。
“抱歉,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