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宫人自然乐意奉承一把,递交一个玉佩的事情而已。魏夫人表情收敛了许多,见她回来,试探道:“顾大姑娘怎么连殿下这等私密的事都知道?”“玉珠姐姐跟殿下一见如故,一直都十分亲近,跟祖孙似的!”...
她深深弯下腰,顾凉受宠若惊,连忙去扶。
“殿下不必如此!先不说也有卫夫人信念坚定的缘由,我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无需殿下行此大礼!”
顾凉低估了卫氏母子在大长公主心中的分量。
这是她幺儿留给她唯一的亲人了,她现在看顾凉,愈看愈亲切,像看孙女似的。
“本宫知道,你如此年少就有这样的医术,日后一定不可估量!本宫现在寺庙,手边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等本宫回京,一定遣人送去给你,必定是有用的!”
顾凉并不矫情这些,爽快地谢了恩。
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看了几圈,取下了腕上的佛串,戴在了顾凉腕上。
“这是奇楠手串,本宫吃斋念佛以后,就一直戴在腕上没取下来过。这奇楠的香气,可以平心静气,安神醒脑,还可助眠。”
二人聊得十分投机,临走前,大长公主又给了一串沉香手串,让她给叶氏。
还给了她一块腰牌。
有了这牌子,可随意进出皇宫无需奏请,相当于大长公主亲临,是极贵重的东西。
顾凉出了门便收了起来,这玩意儿不敢外露。
回了房,便把手串给了叶氏。
叶氏询问大长公主为何请她去时,顾凉却摇头不语,大长公主要让卫夫人和卫承正大光明地回京,先不能透露。
……
三日后,普陀寺的法会开始了。
官道的山石及时被清开,法会来了许多百姓和官宦人家的老爷夫人,小姐。
顾凉一早出门,便撞上了顾玉珠,身后还有四五个穿着漂亮的姑娘。
顾玉珠上来便焦急地问:“妹妹前几日跌落山崖没有出事吧?”
“没。”顾凉冷淡地避开了顾玉珠。
顾玉珠拍拍胸脯,“那就好,妹妹从小便不分五谷,这坠落山崖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一个人掉下去也能回来?”身后有贵女质疑。
“应该是有侍卫帮忙吧。”
“不会的。怎么会有侍卫跟妹妹单独相处一晚呢。你们别乱说!”
顾玉珠这话一说,几人都闭嘴了,只是眼神态度都看得出,微妙得很。
顾凉皮笑肉不笑,“姐姐到底来做什么?”
“哦,玉珠说大长公主平日膝下寂寞,她如今又不便陪伴,想把我们引荐给大长公主。”贵女解释道。
其实顾玉珠只是想借这几个人的嘴,告诉邺京的贵女,她就是声名狼藉,也还是有靠山。
“姣姣,我们一起去吧。没有我大长公主都不见旁人的。”
身后的贵女都是一脸艳羡。
凌家的姑娘凌婉奉承道:“玉珠姐姐真是受公主殿下疼爱。”
顾凉忍住了笑,反手关上门,“好啊,那就一起去吧。”
寺院香火鼎盛,几人从宝殿侧廊下经过,绕开进香的百姓,直到到了后殿,才远远撇开了那些喧闹声。
竹林间的小院佛香浓郁,很有禅意,院前站了不少人,穿金戴银,个个衣着不凡。
有个夫人皱着眉说:“大长公主说了不见人,都散了吧。”
话刚说完,就望见了拾级而上的顾玉珠几人,这几日顾玉ᴊsɢ珠的名气可是‘响亮’得很。
几个夫人对视了几眼,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微妙,轻慢中带着鄙夷。
“魏夫人……”顾玉珠反倒没事人一样,照样笑着跟每个见礼。
“几位夫人也是来拜见大长公主的吗?”
顾凉落在最后面,饶有意味地勾着唇,看着顾玉珠和那几个夫人周旋。
刚从院里出来的魏夫人,是这群妇人的领头人,她丈夫是京军指挥使,身份很高。
她笑笑说道:“大长公主今天一整日都要礼佛,不见外人。”
顾玉珠一脸担忧,“这几日下雨天气返潮,殿下一到阴雨天就膝盖疼,怎能一日都跪在蒲垫上……”
她解下身上的玉坠,快步上前交给了院门口的宫人。
“你将此物交给殿下。”
顾玉珠常来,这些宫人都认得,她时常谈起大长公主的事,言语间二人亲近得不得了。
这些宫人自然乐意奉承一把,递交一个玉佩的事情而已。
魏夫人表情收敛了许多,见她回来,试探道:“顾大姑娘怎么连殿下这等私密的事都知道?”
“玉珠姐姐跟殿下一见如故,一直都十分亲近,跟祖孙似的!”
凌婉抢先道,看向顾玉珠:“那玉佩就是殿下给姐姐的吧?”
顾玉珠点点头,温声道:“是外邦的贡品,殿下随手赏的,算不得什么……”
有个夫人谄媚道:“竟是贡品啊!殿下对顾大小姐可真是看重!”
几人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轻蔑样,一口一个‘顾大小姐’,喊得亲热得要命。
“顾大小姐,我们也是特意来看望殿下的,还请大小姐待会儿跟殿下讲讲,叫我们也进去看看殿下!”
“那是自然的。”顾玉珠满口答应。
话音刚落,方才传话的宫人走了出来,红着眼睛。
“殿下说今日谁也不见。若谁再纠缠,一定严惩。顾大小姐,您的玉佩……”
四下安静的只有风吹落叶的声音。
一股子尴尬蔓延开来,顾玉珠面红耳赤。
“你、你有没有说,是我来拜见殿下的?!”
“自然说了的……”
“撒谎!”
顾玉珠声调陡然拔高,恼羞成怒。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怎么能丢了这个面子!
抢过玉佩,抬手就一巴掌打在宫人脸上。
“一定是你忘了提了对不对?!”
这侍女只是打扫院子的,怎么也告状不到御前去,院子里又没其他人,顾玉珠肯定得虚张声势一番,保住自己的颜面。
魏夫人几个无声的对视,退到一旁静观其变。
凌婉对顾玉珠深信不疑,拧眉附和说:“你这贱婢,做错了事还不承认。当心顾姐姐禀告大长公主,将你拖下去好好教训一顿。”
顾玉珠眼皮直跳,前头忽然响起一声低喝:
“都吵什么!”
春嬷嬷快步走了过来,顾玉珠吞咽着口水,挤出一个笑容,急忙说道:
“没事的嬷嬷,我们这就走,不会吵到殿下的……”
她也没想到春嬷嬷会出来。
赶紧要走,凌婉便说道:“嬷嬷,这贱婢办错了事不承认。顾姐姐求见殿下,她却没把事儿讲清楚,顾姐姐正教训她呢。”
“凌……!”顾玉珠好险没气晕过去。
顾凉忍笑忍的肚子疼,看着顾玉珠焦急扭曲的表情,心说这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
春嬷嬷看见了侍女脸上的红印,明白了一切。
看着一脸紧张慌忙想要解释的顾玉珠,目光轻讽。
她之前一直缠在大长公主身边殷勤讨好,自以为小心思没人看得出来。
可那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从后宫拼杀出来的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视而不见,只是膝下太寂寞,图个安慰罢了,顾玉珠要是老实些,大长公主不介意给她甜头。
可听说前几日她在邺京兴风作浪,欺负到了永宁郡主的头上。
还敢腆着脸过来讨好,殊不知殿下正想着要怎么教训她,好给郡主出气呢!
春嬷嬷扶起侍女,顾玉珠干巴巴地说:“嬷嬷,这……是误会……”
“顾大小姐没见到殿下,就说宫人传话不对,把气撒在一个丫头的身上,未免小家子气了。”
“她进去禀告的时候老奴也在房里,亲耳听殿下吩咐,今日要礼佛,不见任何人。”
顾玉珠脸上充血,嘴唇被咬得泛白,拉着凌婉转身要走。
凌婉却震惊得挪不动步子。
脱口道:“怎会?殿下不是最疼顾姐姐了……不是还亲自送了玉佩!肯定是这侍女没把玉佩送到殿下面前,也没提面见的是顾姐姐,否则殿下怎么会不见。”
顾玉珠恨不得堵住凌婉的嘴。
春嬷嬷:“姑娘的意思是老奴也在撒谎了?”
凌婉连忙摇头。
春嬷嬷哂笑,“姑娘太瞧得起那块玉佩了。那不过是殿下随手从箱子里取的,自己都没看过一眼。”
凌婉彻底哑了嗓,后知后觉过来,都不敢看顾玉珠的表情。
“噗——”
春嬷嬷正要让这群人回去,忽然听见人后传来一声笑。
几个贵女往后看去,正好让开一条缝,顾玉珠愤怒地瞪着顾凉。
顾凉抹抹眼角憋笑憋出来的眼泪,一脸无辜。
“抱歉长姐,我一时没忍住……”
顾玉珠气急败坏,尖着嗓子:“顾凉!你怎么敢在殿下院子前失仪——”
“郡主!”
春嬷嬷惊喜的声音跟顾玉珠同步响起。
顾玉珠身边刮过一阵风,定睛一看,方才高傲冷漠的春嬷嬷,此时却一脸笑容站在顾凉面前。
“郡主怎么来了!奴婢还以为您在宝殿进香呢!您来了怎么不进来!殿下今早还跟奴婢提起,要晚上请郡主来用晚膳!”
“殿下今日不是要礼佛?是不是叨扰了?”
“礼佛哪日都行,郡主来殿下哪里能抛下郡主去礼佛。”
对比鲜明,顾玉珠的表情彻底垮掉,瞳孔震颤,嘴唇发抖。
春嬷嬷:“殿下给您的腰牌您怎么没带着?”
顾凉笑道:“殿下的腰牌太过贵重,我先仔细收着了……”
“嗐,殿下给您腰牌,就是想您一直带在身边,能常来看她老人家——”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大长公主的腰牌——进出宫苑无需请旨的天大殊荣……给了顾凉?!
春嬷嬷扶着顾凉的胳膊往院子里走。
“殿下给郡主的佛串带着可还习惯?殿下昨儿还说那日给得太仓促了。郡主年华正盛,该给郡主些年轻人戴的东西。可惜殿下这些年贴身佩戴的只有这佛串。”
顾凉的回答已经遥不可闻,她和春嬷嬷一起进了屋。
众人目光微妙地朝顾玉珠看去。
这对比真是寒碜得让人不得不笑。
顾玉珠一直引以为傲的一切,这波都被顾凉秒得渣都不剩。
她能亮身份通传面见大长公主,顾凉却能拿大长公主的腰牌直接进去。
一样要礼佛的日子,偏偏顾凉来了,大长公主礼佛都抛下了。
更不要说殿下多年贴身佩戴的手串,送给了顾凉不说,竟然还怕送得不合她心意。
这跟随手拿的玉佩……
根本没有可比性。
顾玉珠捏着玉佩,脑袋一热,栽在了地上。
第二次被顾凉活生生气晕了。
正想着,坐在她身边的顾凉忽然蹲下身,手往她膝盖摸了摸。“听长姐说,殿下到了阴雨天就膝盖疼?”春嬷嬷眼睛一亮,“郡主有法子治吗?殿下这是好多年前落下的毛病了,太医也束手无策。”大长公主不赞许地看了眼春嬷嬷,在她看来,顾凉医术再精湛也是半大孩子,御医都治不好的毛病,何必为难她。...
顾凉跟着春嬷嬷进了屋,没一会儿,大长公主便从佛堂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大长公主将手里的佛经交给春嬷嬷,笑着拉了顾凉坐在炕沿上。
顾凉几次来都没行成大礼,这会儿也不强求了。
“本来想去大殿进香的,长姐来找我说要来看殿下,我也就跟来了。”
春嬷嬷将方才外头的事儿复述了一遍,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声线平缓听不出喜怒。
“她是越来越贪了。”
大长公主看着顾凉的眼神微妙,往日京中都传顾玉珠端庄良善,而顾凉娇蛮跋扈,她也信过一阵子。
可真正接触了以后才知道,顾玉珠只是演技精湛而已。
正想着,坐在她身边的顾凉忽然蹲下身,手往她膝盖摸了摸。
“听长姐说,殿下到了阴雨天就膝盖疼?”
春嬷嬷眼睛一亮,“郡主有法子治吗?殿下这是好多年前落下的毛病了,太医也束手无策。”
大长公主不赞许地看了眼春嬷嬷,在她看来,顾凉医术再精湛也是半大孩子,御医都治不好的毛病,何必为难她。
大长公主避开了顾凉,温声说:“没事,这么多年本宫早就习惯了……”
“嬷嬷能否拿笔墨纸砚来?”
春嬷嬷掀了帘子就出去了,顾凉捏捏大长公主的膝盖,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笑说:
“殿下只当让我试试手吧。说不准我的运气好,就治好殿下了呢?”
春嬷嬷拿了纸笔来,顾凉写了个方子交给她,说道:“这药方是补气血的,一日三次。这几贴膏药是止疼的。还有山上气凉,住久了难免寒气入体,每日泡脚能舒缓。我再替殿下针灸几次,会舒服不少。”
陈年旧疾彻底根治几乎是不可能了,但缓解疼痛还是很容易的,起码能从八ᴊsɢ分降到两分。
顾凉看着方子叹了口气,眼前的大长公主,就跟前世一身顽疾,还执意要上战场的裴聿一样,都是不听话的病人。
一时没忍住,语气带了几分怒气和责备。
“山寺天气寒冷湿气太重,病就是遏制了也会复发。殿下实在不应如此任性,要在山寺常住。马上快要入冬了,应当听医嘱在宫内好好休养,病才能好得快!”
屋内安静不已。
春嬷嬷噤声站在一旁,大长公主都愣住了,已经多年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了,就是春嬷嬷也一样。
这些年她身边亲近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能说的人都不在了。
春嬷嬷到底有顾忌,也不敢对她严词厉色,御医就更不要说。
听到顾凉的责备,大长公主第一反应没有半点怒气,反而有些眼热,想起她那些已经逝去的子孙。
若她的儿子还在,定也会这样恼火她的固执。
顾凉在沉默中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紧张地抿抿唇。
“臣女逾矩了……殿下恕罪。”
大长公主快速眨了眨眼睛,压下了酸涩,温声摇头,“都说医者父母心,遇到本宫这样的病人,不怪你生气。”
见大长公主毫无怒意,春嬷嬷心下惊喜,小心附和道:
“殿下的确该回宫好好休养身体了。”
大长公主点点头,“听说年前子丹的使臣要带公主来朝拜,本宫正好回去帮皇后安排。你吩咐下去吧,过几日就回宫。”
春嬷嬷狂喜,“是是是!老奴马上让人去准备!”
顾凉借着时机跟春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春嬷嬷眼含热泪拉着她出门,差点就地给她磕头。
“殿下本来都准备,这个年在普陀寺过。老奴听说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殿下的身子又……本来都想求到皇上那里去,没想到郡主一句话就让殿下改变主意了!郡主真是殿下和老奴的福星!”
“嬷嬷太言重了……”
顾凉回到院子还没醒过神来。
凤箫进来看见她坐在院内的石桌边上,走上前道:“小姐回来了,方才夫人还找您呢。”
顾凉眨眨眼,抬眸看她,“找我做什么?”
凤箫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大小姐晕倒了,夫人以为是得了病,找您过去看看。”
“她又晕倒了?”顾凉忍不住笑了,顾玉珠的心理承受能力未免差了一点。
不过想想,她今日在那么多贵女夫人面前丢了大人,接连受挫,气晕也正常。
顾凉愉悦地点了点桌面,四下看看,又问道:“皇叔去哪儿了?”
凤箫道:“鲜部流窜的贼匪有了踪迹,王爷带人下山追踪去了。”
顾凉眉头紧锁,“卫夫人不是说那些人,已经和她的侍卫同归于尽了吗?怎么还有活口?”
“前几日他们偷袭了小姐和王爷落脚的那个村子,好在王爷已经派人盯着,并没有村民受伤。”
“太好了。”顾凉长舒了一口气。
凤箫:“王爷让属下和玉壶护送小姐和夫人。王爷追剿后会直接押那些残兵回京。”
一想几日都见不到裴聿,顾凉遗憾地努了努嘴,嘟囔道:
“你们家主子可真不是合格的侍卫。刚刚进府就擅离职守。”
凤箫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尚书府不招侍卫,王爷是打晕了本来随行的一个侍卫,易容了跟来的。昨日那人追来了,不过应该是怕被追责,所以一直装着没事发生。”
顾凉惊讶了一瞬,忍不住笑了。
是裴聿做事的风格。
不过宁可易容成别人也要跟过来——裴聿果然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在乎她!
顾凉舒服了许多,明日还要义诊,她也没想去看顾玉珠,直接进了房休息了。
远在另一边院子的顾玉珠,刚悠悠转醒。
晕倒前的记忆涌上,尴尬和愤恨从心底腾起,她牙关紧咬,脸涨得通红。
叶氏刚洗完帕子转过身,“玉珠——”
顾玉珠移目过去,当即摆出委屈的表情,“娘……”
“你可算醒了,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去见大长公主殿下了吗?怎么晕着回来了!”
顾玉珠抽抽搭搭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故意漏掉了她的部分。
“总之,姣姣现在更得殿下的心了……”
叶氏愣怔,“怎会?前几日……殿下身边的姑姑的确寻了你妹妹去……可,这……”
顾玉珠声音悲伤委屈,“其实只要殿下开心,无论是谁我都高兴。可姣姣……闭口不提跟殿下相识的事。我还想引荐三妹给殿下……”
看着顾玉珠的模样,叶氏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
“玉珠,你别伤心。等明日我去好好问问你妹妹。”
正说着,一个嬷嬷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侍女。
顾玉珠心里一咯噔。
来的正是凌婉身边的丫鬟,屈膝行了个礼,完全没看顾玉珠的表情,直接说道:
“顾夫人,我家小姐想把之前,顾大小姐问借的那副头面拿回来。顾大小姐忘了有小半年了,那副头面是我家大少爷从番邦带回来的,小姐自己还没戴呢。”
顾玉珠牙都要咬碎了,凌婉那贱人!那分明是当初,她看自己得大长公主的宠!才一直没问她要,实则就是做人情了!
如今看她失势!就想要回去!
叶氏并未多想,“若是那副头面,还在府上,等回去了我便差人给你家小姐送去。”
丫鬟欠身刚想走,被叶氏喊住了,“今日玉珠是跟你家小姐,一起去拜见大长公主的吧?公主怎么说?”
“娘!”
“哦,夫人说这件事。”丫鬟三言两语,把事情概括了一番。
目光不悦地看了眼顾玉珠。
“我家夫人让跟您说一声,顾大小姐打了殿下的人,是她的事。我家小姐是义气才会开口相助。若是殿下日后追责,还请夫人主动让顾大小姐认罪,我家小姐可是无妄之灾。”
说罢,转身走了。
顾玉珠彻底僵住了,她看着叶氏面无表情的样子,哽咽道:“娘……娘我不是故意……娘!”
叶氏把帕子狠狠砸进一旁的铜盆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玉珠气炸了,屋内的东西摔了个乱七八糟,口中从顾凉到凌婉,再到大长公主,骂了个遍。
丫鬟绿萼畏缩在墙角,脖颈下两道血淋淋的抓痕,连上前都不敢。
顾玉珠连打带踹将人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在屋内发疯。
没多久,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人挤了进来。
“玉珠……”
顾玉珠红着眼抬头看去,来的人是谢毅。
他表情纠结,试探地朝顾玉珠走去,目光心虚。
顾玉珠面目狰狞,抄了身边的东西砸了过去,吼道:
“你来干什么!你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给我滚出去!”
她真的受够了谢毅!连虚与委蛇都懒得跟他玩。
她早该知道,窝囊废根本不可能做好任何事!
马车翻到山下是恰好地动,谢毅甚至连顾凉的马车都没能靠近,这人还能干什么!
他若办好了,顾凉连车带人摔下去,就不会有今天这些破事儿!都是这个废物!
顾玉珠本来就火大,看到他更是烦不胜烦。
“你走不走?若是我喊人来,你看你会不会被打死在这儿!”
谢毅焦急道:“玉珠你听我说,我真的尽力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帮你解决顾凉!你别这样,我看了心疼!”
他何尝不恨自己,他实在太过渺小,帮不了他爱的人。
谢毅咬紧牙关,不甘心地替自己争取。
“玉珠,我本来按照你说的,已经收买了府上的侍卫,让他帮着在马车上动手脚了!他就是那日随行的侍卫之一!是那个人骗我!他说会办好,可是根本什么都没有做!”
顾玉珠面无表情,根本不信。
不过脑中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一件事,她唰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侍卫!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顾凉那日摔下山谷,怎么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她记得那日有个侍卫跟顾凉一起摔了下去,若没有那侍卫搭救,恐怕顾凉早就死在山谷里了!
顾玉珠脸上有了笑容,越过谢毅闯出门外,直奔绿萼的厢房。
“大小姐……”
“赶快去把那天地动的时候,跟顾凉一起掉下山谷的那个侍卫给我找过来!”
当时很多仆从都目睹了那一瞬间,随行的侍卫只有几个,很好找。
顾玉珠披头散发,红着眼睛吓人得很。
绿萼慌忙点头,赶紧套了衣服,点了灯去了侍卫暂住的院子。
顾玉珠回房简单收整了一番。
谢毅还不肯走,估摸着绿萼很快要回来,顾玉珠也懒得跟他纠缠。
“你老实待着,别再坏我的事!”
听着屋外的动静,顾玉珠瞪了眼谢毅,将人推进了耳室。
绿萼带着一人走了进来。
侍卫:“给大小姐请安。这么晚了,大小姐寻属下有什么事吗?”
顾玉珠看着绿萼关了门,才抬眸打量起眼前的侍卫。
侍卫名叫李安,相貌平平,五短身材,眼神闪烁时不时偷看她两眼,目光带着垂涎,很是ᴊsɢ猥琐。
顾玉珠嫌弃地别过头喝了口茶。
心底却是满意极了。
这就应该是顾凉该有的归宿。
她放下茶盏,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那日地动,是你救了三妹。我三妹娇生惯养,若不是你跟她一起掉进山谷,三妹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李安低下头,眼神心虚极了,然而顾玉珠浑然不觉,仍在继续说:
“那日我并未随行,却知道是你救下的三妹。怪了,按理说母亲看得很清楚,就是不知母亲为何一直没有找你,给予嘉奖……”
顾玉珠表情复杂,“可能也是怕三妹与你共度一夜,名声有损吧……说起来那晚,三妹一直与你待在一起吗?”
李安张了张嘴,片刻后,闷声点点头。
顾玉珠笑容更深了,赶紧别过头压住嘴角,声线带着为难。
“果然……这孤男寡女共度一夜,怪不得母亲不奖赏你救了三妹,只当事情没发生过。只是这……未免对你太不公平。你舍命救了三妹,有句话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换成旁人,该早就将三妹指给你了。”
李安嘭的一声跪了下去,“属下岂敢娶三小姐!”
那如花似玉的贵姑娘哪里是他能娶的,何况那日救下三小姐的人也不是他。
可是——
李安咽了口口水,想想顾凉的样貌,心想若能娶三小姐,他也能不要命啊!
顾玉珠打量着李安,见他嘴上说不敢,却是一脸荡漾的表情,便知道有戏。
转了转眼珠,温声说道:“你那日英勇相救,恐怕三妹也早就芳心暗许了。只是碍于母亲,才不敢说出口……”
李安呼吸乱了节奏。
顾玉珠继续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真心相爱,三妹未必不能下嫁。想当年我爹也是穷举人,我娘是国公小姐,不也是下嫁了?如今夫妻和谐,过得也是十分恩爱的。”
李安心中荡漾,三小姐那日对‘他’芳心暗许了吗?
他本来还恨那个混蛋打晕了他,害他没能给马车动手脚,损失了一大笔银子。
可若真能娶到尚书小姐——那些银子算得了什么啊!
“而且我爹还因为娶了我娘,自此平步青云,从普通书生成了户部尚书……你既是个侍卫,可以叫三妹让我们外祖沛国公,安排你进京军。甚至可以引荐进宫中,做皇上的御前侍卫。”
李安眼中冒着精光。
顾玉珠慢悠悠道:“御前侍卫升迁快,还没什么危险。届时你与三妹也算门当户对了。”
眼看李安已经被自己编造的‘美好前程’,冲昏了头脑,顾玉珠满意地添了最后一把柴。
“你好好考虑,你若真的喜欢我三妹,真心对她,我可以做了这媒人。替你们二人争取一番。”
言语间,已经默认了顾凉对他芳心暗许的事。
这便宜不占他就是蠢货。
李安狠狠点了点头,砰砰给顾玉珠磕了几个响头。
“属下谢大小姐!”
所以顾凉这一上午还是很冷清的,只有几个没钱看诊的来找她。顾凉乐得清闲,探手搭在赵婆子腕上。笑着跟她搭话说:“我就等着婆婆来呢,还以为婆婆当时说帮我宣传是哄我开心的。”“哪能啊,我可是每家有孕妇的都说了,她们都要来的。”...
普陀寺的法会要进行三天,第二日的香客依旧是络绎不绝。
只是这次香客进香出来,却不是直接往山下走的,反而在山门外排起长队。
议论不绝:
“听说出诊的大夫可是仁宝堂的。对了,那边还有个义诊的小大夫,就是年纪轻,不过不要钱。等这边排完了再去那边瞧瞧。”
寺门外的树荫下小摊前门可罗雀,同对面的长队相比起来,不免寒碜一些。
义诊的小大夫正是顾凉,山门刚开她就在这儿,已经一上午了。
她收回搭脉的手报了个方子,被抓来帮工的玉壶飞速写完递了过去。
挺着肚子的妇人站起身,满脸笑容冲她拜拜,“谢谢大夫,谢谢!”
“客气了。”
顾凉喝了口水,本以为要再等等客人,一抬眼面前又坐了一人,还是熟人。
就是前几日那个稳婆,跟着她来的还有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稳婆姓赵,是个爽快热心肠的,嗓门跟性格很匹配。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一上来就瞧见小神医你这里没人,正好我赶上了!”
今日寺门前还有个大夫出诊,听说还是京中仁宝堂的老大夫,虽说不是义诊,可只名头摆在那里,就已经抢走了不少客人。
所以顾凉这一上午还是很冷清的,只有几个没钱看诊的来找她。
顾凉乐得清闲,探手搭在赵婆子腕上。
笑着跟她搭话说:“我就等着婆婆来呢,还以为婆婆当时说帮我宣传是哄我开心的。”
“哪能啊,我可是每家有孕妇的都说了,她们都要来的。”
上午零星的客人里的确有不少孕妇,可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和一个大医堂的老大夫,谁都会去对面。
赵婆子往后瞥了眼,不高兴地说:“都往那边跑了,年纪大不一定医术好,起码接生,我看他定没有你精通……”
顾凉忍俊不禁,摇摇头笑道,“婆婆太高看我了……”
“娘,那可是仁宝堂的大夫!平日诊金都要两钱。医术怎么能跟义诊的人相提并论。”
书生赵俊是赵婆子的小儿子,本来这时应该在准备春闱,硬是被赵婆子拉了来。
说这几天有个神医在普陀寺义诊。
赵俊越听越觉得是骗子,到了一看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更肯定了。
就算不是骗子,也是个半吊子,不知道喂了他娘什么迷魂药!
赵俊揉揉眉心,“娘,我正巧带了银子,仁宝堂那边队伍不长,我带您去那儿排队瞧瞧。”
顾凉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收回诊脉的手。
赵婆子反手打在赵俊大腿上,啪的一声,听得人牙酸。
“怎么说话的!还举人老爷呢!给你读的书都进狗肚子里了!赶紧道歉!”
赵婆子让开,把赵俊按在了椅子上,“小神医别生气,他读书读傻脑子了。你看看吃什么药能治好?”
赵俊疼得龇牙咧嘴,瞥见顾凉看戏一样嘲笑的眼神,涨红脸顶嘴:
“本来就是!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再怎么医术高,能比得过行医多年的老大夫吗!”
“嘿!你这混账东西!”
赵婆子在他软肉上拧了好几把,赵俊眼泪都要疼出来的时候,顾凉开了口。
“婆婆的身体很硬朗,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肝火有些旺,平日要少动气。”
赵婆子赶紧道了谢,面皮发红。
掐赵俊的手更用力了点,正想逼他道歉,顾凉朝他看了过去。
“你是举人?”
赵俊梗着脖子点头。
“明年的春闱别考了,反正考不过。”
赵婆子和赵俊同时愣住了。
赵俊气一下子上来了,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年纪轻轻的小子,读书读得再厉害,能考得过那些年过而立,读了几十年的举人吗!”
顾凉慢悠悠靠在椅背上,挑眉。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
赵俊面色由青变白,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得很,搜肠刮肚,没想出辩驳的话。
这时,平静的山寺门前忽然响起一声尖叫,人潮涌动。
玉壶立即站到顾凉身边,紧张地护住了她。
顾凉站起身朝声源看去,涌动的人潮将那块儿围得严严实实,只能听到一些声音。
一个小姑娘声音凄厉:“娘!娘你怎么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好像有个老妇人晕倒了……”
“今天气温高,是不是中了暑气?!还好有义诊的大夫。”
“都让开!”
老大夫挤进人群,推开碍事的小姑娘赶紧救人,可半晌后却摇了摇头。
“不行。已经没气儿了。”
顾凉正好在这时挤到最中央,见躺倒在地的老人脸色青白,指甲盖都有些变了颜色。
小姑娘跪在一旁哭得歇斯底里。
“娘!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了大夫!”
“你娘已经断气了。你还是先带她回去准备后事吧。”老大夫站起身,满眼无奈,声音却十分无情。
小姑娘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忽然有道声音响起:
“不对!她应该还有救!”
众人循声看去,大吃一惊:“是那个义诊的小姑娘!”
顾凉大步上前。
老大夫今天也观察她一日了,看她年纪轻,举止又随性,认定这只是个会浅薄医术,就出来行医的半吊子千金小姐。
现在看她口出狂言,满脸质疑。
“小小年纪学了点医术,可别出来逞强。救不活人还折腾遗体是大忌!”
小姑娘根本不理会老大夫,不断冲顾凉磕头。
“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我娘平日里身子很硬朗,昨日还来爬过这个台阶,肯定不是暑气,肯定能挺过来的!”
顾凉一言不发,事不宜迟,她直接铺平针包,取出几根细细的软针,冲老人身上几处大穴插去。
她动作极快,连一点停顿的时间都没有,都不做思考。
附近看热闹的香客都被紧张的气氛渲染了,渐渐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出。
老大夫看了两眼,瞪圆了眼惊呼起来:“快停下!”
这针法他曾听说过,可却早已是失了传,无人确保万无一失ᴊsɢ的法子!
他断定顾凉只是在医书上看过两眼,就自以为学会了。
可哪有那么容易?!
老大夫冲顾凉扑去,可刚迈出一步,便被赶来的玉壶牢牢拽住,禁锢起来。
“无关人等都退开三米远!不许妨碍救人!”
谁也不想徒生事端,况且顾凉救人,也是人家老妇人的女儿自己同意了的。
反正都没气儿了,死马当成活马医。
香客乌泱泱往后退。
老大夫又急又气,这法子根本是医不活人的,她这样不过是折腾亡者罢了!
从未见过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老大夫不断挣扎喊叫:
“你们都疯了!赶紧让给她停下!她扎的都是死穴!这法子是早已失传不可考的!是不可能救活人的!”
老大夫看向妇人的女儿。
“你还不让她放开你母亲,就算你母亲还有一口气,就这样也会被她扎死的!快让她住手!”
已经退开的小姑娘手足无措,她看向顾凉,喉头不断滚动。
顾凉全神贯注地下针,丝毫没有被四周的动静惊扰,额上微微透出细汗,下手却半点没有颤抖。
小姑娘攥了攥拳,咬紧了牙关。
比起一句话就断了她娘死讯的老大夫,她更愿意放手一搏,相信顾凉!
“你们都疯了!”
眼瞧着顾凉下了最后一针大穴,老大夫气得面红耳赤。
他行医几十年,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动了!动了!”
“我的天,真的活了?!”
“呕!”
躺在地上的老人忽然呕出一滩黑血来,顾凉看准时机,迅速拔出了几根针,下在了其他穴位上。
老人铁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不多晌,竟然动了眼皮。
“真的、真的活了?!”
铮的一声,一道出鞘的剑柄打在他眉心。送完那对母女赶来的凤箫冷着脸,眼底闪烁着杀气,冷声道:“滚开。”李安捂着额难堪地咬咬牙,自知惹不起凤箫,默默溜走了。顾凉远远收回目光,开始替排队的香客看诊,可这一下午心中都若有所思。...
“这、这怎么可能——”
老大夫目瞪口呆,呆呆站在原地。
老人迷迷糊糊睁开双眼,“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正要动弹,便被身边的女子按住。
顾凉依次将银针拔下来,才松开手,抬眼看向泪眼婆娑的小姑娘道:
“扶你母亲回去吧,这些日子要静养。她是劳累过度加上五内郁结,才会犯这毛病。”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老妇人还懵着,边上已经有香客大声说道:“嗨呀是这个小神医救了你啊!你刚差点就死了!”
山寺前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对方才起死回生的一幕震撼不已。
“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真是个神医!刚才我怎么就没去她那里看看呢!”
“我刚去看过!她说我身子有毛病还给开了方子,我没信随手扔了……你们谁看到我的药方了!”
老妇人跪在地上硬是给顾凉磕了个头。
顾凉将人扶起,还在认真叮嘱:“短时间内还是别走太远的路。我替你们去问问住持,今天还是先在山上歇一晚。”
“都让开!”凤箫和尚书府的几个侍卫挤了进来。
“小姐,没事吧?!”凤箫紧张地询问道,方才得知山寺前出了事,她急急忙忙从叶氏那儿来的。
“没事。”顾凉道,“凤箫你来得正巧,你先领她们去见住持,问能不能让她们借住一晚。”
凤箫应了下来,领着母女俩进了普陀寺。
山寺前的人潮慢慢散开,老大夫满眼复杂地走到顾凉身边。
“你……方才的针法是……”
顾凉看看他,笑道,“是我师父教的,我也是冒险一试。师父说,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能放弃任何一条人命。”
老大夫喉中作梗,半晌才问:“敢问尊师大名?”
顾凉道:“师父姓沈,名讳从不示人。”
老大夫脑袋一热,药王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谷主,不也姓沈,难不成——
正当他想确认时,顾凉已经回到了医摊前,而刚才空无一人的小摊此刻已经排起长队。
“都别挤!一个个来!”玉壶拿着剑维持秩序。
顾凉暗暗叹了口气,心说今日恐怕要坐到天黑了。
正想着,身后有人给她递上来一杯水。
悬在她头顶,刻意压低的嗓音听得人浑身不自在。
“小姐,喝些水润润嗓吧……”
顾凉侧了侧身子,转过头,看见那张脸的瞬间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了神。
是裴聿易容的那个侍卫。
顾凉眉头紧锁,明明是差不多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怎么放在裴聿身上,就说不出舒心清俊。
这个人却浑身透露着一股油腻猥琐的气息。
顾凉正要让他滚开,忽然一股清风,吹了一道熟悉的黏腻香气,窜进她鼻尖。
顾凉表情一顿,眼神顿时深谙探究起来。
李安的眼睛正不老实地扫着顾凉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颈,喉头滚动。
铮的一声,一道出鞘的剑柄打在他眉心。
送完那对母女赶来的凤箫冷着脸,眼底闪烁着杀气,冷声道:“滚开。”
李安捂着额难堪地咬咬牙,自知惹不起凤箫,默默溜走了。
顾凉远远收回目光,开始替排队的香客看诊,可这一下午心中都若有所思。
天黑以后,送走最后一个香客,顾凉才站起身。
玉壶收拾起摊上的东西,先往寺里走,“属下去膳房把饭给小姐端到房里去。小姐您先和凤箫回去吧。”
顾凉应了一声,迎着晚风缓缓往住处走。
忽然问凤箫:“今日那个侍卫,是不是皇叔那日打晕了顶替的那个?”
凤箫点点头,“就是她。属下之前盯了几天他也没什么动静。没想到现在冒了头。小姐放心,属下这就解决了他。”
杀人灭口不至于,逼他主动滚得远远的就好。
“不。”顾凉张口阻止了凤箫。
“先别动他。”顾凉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浮上一抹笑意,眼底暗含期待。
再说李安,回到房内越想越害怕,那晚他被顾玉珠描绘的美好未来冲昏了头脑,都没怎么好好揣摩这件事。
可方才被凤箫那一剑柄,打得他心里越想越慌。
他一个普通侍卫,顾凉真的会因为一次英雄救美,就看上他吗?
自己毕竟身份低微,老老实实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有可能留下一条命。
若踩到了叶夫人和三小姐的底线,他会不会因为被灭口!
李安浑身冷汗,这时有人来敲门,他一看正是顾玉珠身边的绿萼。
“小姐让我问你准备得如何了?”
李安咬着牙,用力摇了摇头,捏着门扉的指骨泛白,都不肯让绿萼进门。
“你去跟大小姐说,我不做了。我一个普通侍卫,三小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那日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诶你!”
绿萼险些被甩来的门砸中鼻梁,憋红了脸,赶紧回去把话传达给了顾玉珠。
顾玉珠一挥胳膊打翻了小几摆放的花瓶。
“废物!都是废物!”
绿萼吓得瑟瑟发抖,没待一会儿就被顾玉珠赶了出去。
顾玉珠换了身衣裳,披了个暗色斗篷出了门,直奔后山。
谢毅在后山的小木屋,放了她进去。
顾玉珠直奔主题,“李安那个废物怕了。你不是说那日他已经答应你动手了吗?你还给了定钱。你去拿这件事威胁他,我就不信,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死也要给我把事情办好了!”
顾玉珠已经懒得在谢毅跟前伪装,反正这个窝囊废爱她爱得要死。
谢毅果然满口答应,“玉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牵扯进此事的。”
顾玉珠这才满意的回去,刚到门外,绿萼就跑了来。
很聪明地对她夜半出门只字不提,只轻声说:“小姐,李安来了。说……肯做了。”
顾玉珠一怔,这个时候谢毅估计才刚到李安住处。
这人如此反复,让她心里的怒火上不来下不去,一时发懵。
一边进门一边暗骂。
李安等在她房外,看见她立即走了过来。
“大小姐,刚才是属下昏头了。大小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这次不会再退缩了!”
顾玉珠又找来绿萼,让她去打听今日顾凉和李安,是不是见过面。没多久绿萼回来,告诉她:“寺里的沙弥说,今天有人在山门前出事,被三小姐救了。好像后面有侍卫去帮忙疏散人群,恐怕是那个时候,三小姐和李安撞见过。”顾玉珠捻着指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自从上次被顾ᴊsɢ凉算计,她每走一步都忌惮小心,心中恨极了。...
只见他红光满面,不知又臆想了什么,顾玉珠一肚子火。
“你心志不坚定,看来对我三妹也没多少真心。帮不帮我倒要好好想想。”
“大小姐别!属下发誓!一定一辈子对三小姐好!”
李安追着顾玉珠一通保证,顾玉珠才假意松口。
“这次你可别又是遛我玩。要知道我也是看在你跟三妹情投意合的份上。可我母亲和外祖家没这么好心,若是暴露了,我也是要为你们二人付出代价的……”
李安:“大小姐放心。成败与否,属下绝不透露您半分!”
李安好说歹说,顾玉珠才答应了,他离开时脚步都是飘忽的。
顾玉珠皱着眉,抿紧了唇,心中隐隐不安。
顾玉珠又找来绿萼,让她去打听今日顾凉和李安,是不是见过面。
没多久绿萼回来,告诉她:“寺里的沙弥说,今天有人在山门前出事,被三小姐救了。好像后面有侍卫去帮忙疏散人群,恐怕是那个时候,三小姐和李安撞见过。”
顾玉珠捻着指尖,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自从上次被顾ᴊsɢ凉算计,她每走一步都忌惮小心,心中恨极了。
指尖嵌入掌心,纠结须臾,她坚定了眼神。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停下来了!她偏不信,顾凉还能逃过这一劫!
无论如何,跟李安在山谷下过了一夜的人就是她,她不嫁也得嫁!
另一边,李安攥着手里的鱼形玉坠,嘴巴都要咧到耳后去了。
今天他过得好像做梦一样,下午山门口顾凉待他那么冷漠,李安还以为不可能娶到她了。
没想到绿萼走了没多久,他就在门口拾到一枚贵重的鱼形玉坠,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少女香。
虽分辨不出香气,可他认得这块鱼形玉坠啊!
三小姐定只是因为身份悬殊,不敢让旁人看到,下午才对他那样冷淡。
李安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眼前全都是娶到顾凉后,明媚灿烂的前程。
仕途功名美人,他即将全部得到!
李安做梦都在笑。
一夜过去,是法会最后一日,顾凉照例早起梳洗准备去山门口义诊。
玉壶替她束发穿衣,拿起腰封的时候,轻诶了一声。
“小姐,您系的那块双鱼玉佩怎么没了?”
顾凉戴那块玉佩,是为了敷衍叶氏,玉壶来得晚并不知玉佩的来历。
她漫不经心地理理袖子,笑着回答道,“可能是昨日掉在哪里了吧。不要紧。”
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问道:“鲜部的残兵都抓到了吗?”
昨晚才来消息,玉壶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都抓到了。王爷准备明日押送回邺京。”
顾凉不悦,“走这么急,不来看我一眼再走吗。”
玉壶讪讪笑笑,阎王打架她们小鬼不想遭殃。
再说主子未必不想来,否则昨晚明明就可以回去的,偏要再让人传信给她们。
玉壶:“小姐若是想跟主子道别。属下让凤箫去山下报个信。”
顾凉笑着捏捏玉壶的脸,“那就劳烦她跑一趟了。等回京我给你们两个做药浴。”
两个姑娘自小习武,跟裴聿一样也少不了毛病,既然都是她的人了,就都要健健康康的。
第三日,进香的人更多了,其中不乏听说了昨日的事,特意来排队义诊的。
队伍都排到了上山的石阶上。
尚书府的侍卫都做了伪装来维持秩序,李安特意选了离顾凉近的位子,时不时‘深情脉脉’地看她一眼。
顾凉只看了他一次,略微弯了弯嘴角。
送走眼前的病人,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对已经忍不住顶出剑鞘的玉壶道:
“不许动手。我有打算。”
玉壶压下了嘴角,虽心中怒火正旺,但还是听了顾凉的。
山门后,绿萼闪身离开,跑回顾玉珠的院子。
“当真?”顾玉珠惊喜地起身,“顾凉当真对李安笑了?”
“奴婢看得真真的。二人特别好。”绿萼用力点头。
顾玉珠拊掌大笑,“好啊!我就知道!”
顾凉这蠢货还是这么天真!
“小姐,奴婢来的路上还遇见大长公主身边的人了。看他们的样子,好像都在收拾行李。是不是殿下要回京了?”
法会最后一日,再拖延香客都会陆续离开,到时她拆穿顾凉给谁看。
“等到黄昏,我就找母亲去大雄宝殿进香。你让李安准备好了。”
“是!”
转眼已是黄昏,人群已经零零散散到了末尾。
今天来看诊的都没几个真的不舒服的,大部分都是来凑热闹,连个方子都不值得开。
顾凉手指都酸了,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玉壶腰间。
“玉壶……我好饿,想吃烧饼……”
玉壶也心疼顾凉,正要说话,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人影,陡然站直了身体。
顾凉被她胳膊撞开,诶了一声。
面前桌上忽然落下一个食匣,她一抬眸,眼睛唰地亮了。
“皇叔!”她压低声音难掩惊喜。
裴聿不知戴了哪个暗卫的人皮面具,未显真容,但高大挺拔的身形和冷峻的气势,就叫不少香客忍不住退出了几米远。
“收摊吃饭。不要再看了。”
裴聿道,他看着顾凉干涩的嘴唇,心疼的同时也不免恼火。
冷眼瞥了玉壶。
顾凉义诊忘了休息就算了,玉壶竟也不提醒,他放她过去可不是让她吃白饭的。
顾凉把玉壶揽到身后。
“不许瞪我的人。玉壶提醒了我的,是我没听话。”
顾凉掀了食匣,第一眼就看到了几块烧饼,味道跟山下镇上卖的一样。
笑道:“你怎么猜到我想吃的?”
那天从村子里过来,她闻到味道就不肯挪步子,只吃了那一次不可能不再想。
裴聿一直记得,就是绕了一个镇子也要买了再来。
他嘴角弧度并不明显,语气冷淡,“随便挑的。”
顾凉撇撇嘴,压根没信。
起身吩咐收摊,这时有个小沙弥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姑、姑娘快……快去看看吧……大雄宝殿……宝殿前头,出、出事了……”
小沙弥憋得脸通红,“顾夫人她……她……”
顾凉眼神一冷,转身往寺内跑去。
裴聿眉头紧锁,提步刚要跟上,忽然听见周围有香客说道:
“原来这个义诊的姑娘,就是顾尚书府的三小姐?前几日落下山谷的那个?”
“可不是吗!毫发无伤原来是被随行的侍卫救了!”
“那个侍卫还说跟她在山下定了情呢!顾夫人都气晕了!”
裴聿目光一戾。
顾玉珠跟叶氏一齐谢过安定大师。叶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只要女儿变得和以前一样好。叶氏泪眼婆娑,拉着顾玉珠的手说:“等回去见了你妹妹,你可要好好跟她道歉。你之前万般对不住她,姣姣都没同你计较,你可是亏欠她太多了。”顾玉珠嘴角抽搐,忍着不满挤出一个笑,“我知道的母亲。”...
一刻钟前。
叶氏领着顾玉珠到了大雄宝殿,殿内住持和一众僧人正在念经,高大的金身佛像垂眼俯瞰世人,很是庄重。
住持安定大师看见叶氏,口中不停,只示意她来到了一旁。
“阿弥陀佛。”
叶氏合掌行礼,“叨扰师父了。”
二人之前已经讲好,要让安定大师替顾玉珠驱邪,佛家不讲喝符水那一套,今日的讲经就是替顾玉珠安排的。
安定大师看了顾玉珠几眼,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玉珠面上温和,心下却浮躁得很。
安定大师似有觉察,低声道了句:“女施主静心听法,自然诸邪不敢侵。”
身边一群僧人围着,安定大师站在最前方,伴着经偶尔敲一敲木鱼,整个宝殿内的人都十分虔诚。
顾玉珠心下不屑,专注地想着一会儿的事情,直到一滴清水洒在额上,仪式才结束。
叶氏小心地走上前,“大师,这就好了吗?”
安定大师看了眼顾玉珠,对叶氏道:“这几日将佛串戴在身上。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自身清净,心灵纯净。”
顾玉珠跟叶氏一齐谢过安定大师。
叶氏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只要女儿变得和以前一样好。
叶氏泪眼婆娑,拉着顾玉珠的手说:“等回去见了你妹妹,你可要好好跟她道歉。你之前万般对不住她,姣姣都没同你计较,你可是亏欠她太多了。”
顾玉珠嘴角抽搐,忍着不满挤出一个笑,“我知道的母亲。”
走到廊下拐角处,忽然窜出来一人,砰地跪在了叶氏跟前,吓了她一跳。
李安穿着常服,乍一看认不出是尚书府的。
可因为地动的事,叶氏对这张脸印象太深了,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是你?!”
“你要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顾玉珠和叶氏同时说道。
附近的香客都好奇的往这边看,叶氏紧张的额上都冒了汗。
“夫人!求您成全属下和三小姐吧!属下跟三小姐是真心相爱,两情相悦!您若觉得属下身份低微,属下一定会努力上进,只求夫人别因此拆散我和三小姐!”
走动的香客纷纷停下了步子,小声地议论:“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这又是哪家的鸳鸯……怎么都闹到普陀寺来了……”
“这夫人看着好眼熟啊。”
叶氏一股气冲上颅顶,失了端庄惊声道:“你胡说什么!还不快滚!滚呐!”
顾玉珠揽着叶氏,也激动地说:“你是谁?为何要来胡言乱语!我三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焉能跟你牵扯了干系!”
“护卫呢!去把护卫找来!”
这次跟着的只有叶氏身边的几个丫鬟,此时也麻爪了。
李安一把抱住了叶氏的小腿,哭嚎道:“夫人!您菩萨心肠!就开恩成全了我们吧!属下是真心爱慕三小姐,为了三小姐肯豁了命在地动的时候救了她!三小姐也是在山谷下,才跟属下两情相悦的!求您成全我们吧!”
“我记起来了!那不是户部尚书的夫人叶氏吗!”
“没错!前几日地动掉进山谷的不就是永宁郡主吗,就是那个……不要命也要退镇北王婚约的永宁郡主!”
香客除了普通百姓,还有不少都是邺京的勋贵,自然是消息灵通。
“这永宁郡主还真是多情啊。不是说她退镇北王的婚是为了秦王,这才过去多久……怎么跟府上的侍卫……”
众人的目光无一不是看戏鄙夷的,邺京说不得普陀寺天高皇帝远,镇北王也管不到她们。
叶氏满脸涨红,浑身发抖。
李安一把扯下腰间的玉坠,“夫人ᴊsɢ,属下和三小姐都已经交换了定情信物了!”
叶氏看着那双鱼玉佩,两眼一翻,软绵绵倒在顾玉珠怀里。
“娘——”
顾凉赶到时,叶氏还没彻底气晕,被她一声喊回了神智,坚强地站了起来。
“你先回去!这里的事自有娘在!”
叶氏捏紧了拳头,她死也不信自己的女儿能看上这么一个东西,这个‘恶人’她就是做了又能怎样,这狗东西休想沾她家姣姣的边!
“三小姐!”李安满眼惊喜,高声喊道。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围观的香客个个眼睛都不转了。
顾凉面无表情地来到叶氏身边,探手牵了她,指尖搭在腕上探了探脉象。
母亲身体硬朗,但前世去世时,状态却十分差,顾凉一直很在意。
李安在哪里闹不好,偏偏闹到她娘面前!
顾凉深吸一口气,朝李安走去。
“三……啊!”
李安刚冒出一个字,便被顾凉狠狠踹在了鼻梁上!一声痛嚎!
两注鼻血哗啦啦淌下,李安脸上留下一个鲜明的红色鞋印,别提多滑稽了。
顾凉声线凉薄倨傲,“哪里来的狗东西,说我钟情你之前,先去照照镜子。”
四下皆静,香客你看我我看你,忽然意识到方才的笃信十分可笑。
顾凉一个倾国倾城家世优渥的郡主,再怎么天真善良,也不至于扶贫一个相貌普通,举止软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废物。
李安陡然被羞辱,气不打一处来,吭哧道:“我……三小姐!可是你在山谷下说心悦我的!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山下了!”
裴聿姗姗来迟,看向李安时,眼神如鹰隼般冷戾,杀气腾腾。
李安打了个哆嗦,一咬牙掏出玉佩,“你看好了!这可是你当时给我的!三小姐!你亲口说要嫁我,让我来求夫人的!你如今怎么能不认账了!你莫不是在戏耍属下吗!属下为你受的伤豁的命,您也不认了?!”
顾玉珠适时开口,一脸震惊地看向顾凉。
“姣姣,这玉坠……你不是一直戴着的吗?怎么会在他手里……”
叶氏面孔扭曲,指着李安喝道:“是不是你潜进姣姣房里偷的!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我要把他送官!”
李安奋力挣扎,“夫人都不敢让人知道,那日是属下跟三小姐一起掉下山谷救了她!怎么会同意属下靠近三小姐的院子!”
顾玉珠一脸紧张,“你胡说什么!那天、那天就是姣姣自己回来的!”
李安冷笑,“大小姐这话说了不亏心吗?夫人不亏心吗!”
顾玉珠把做贼心虚摆在了脸上,就差直接说她撒谎了。
“不会吧……难不成是真的?”
众人看顾凉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各种揣测言辞都出来了。
“三小姐,你说话啊!”
面对四下议论和李安的质问,顾凉一言不发,看似镇定,垂在身侧攥紧的手,掌心却是湿的。
这是她一力促成的局面,她在等裴聿的抉择。
他们二人都知道,只要裴聿张口承认那晚是他们在一起,那她和裴聿之间就再也说不清了。
裴聿会吗?
顾凉刚紧张了一瞬。
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血滴在地上,李安杀猪似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顾凉迅速回眸,裴聿穿过慌乱的人群走来,步伐坚定,气势冷冽。
醇厚磁性的嗓音一点点安抚了顾凉的不安。
“造谣污蔑大雍郡主,看来这条命,是做好不要的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