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江景煜,不仅要慢慢学着接手公司的各种事务,更是长年累月在国外留学,两人之间见面相处的机会少之又少。少到,和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之间太过陌生,一年前,南时妤才会如此排斥这段自小便定下的婚约。...
江景煜到楼下时,江母刚好从外面进来。
同江父一样,见到自家儿子,江母问了几句这一年江景煜在国外的近况和公司的发展,谈话重心便以一种很让人措手不及的速度正式拐到了儿媳妇身上。
由于tຊ江母刚从外面回来,还没来得及和江父说话,自然也不知道江景煜和江父谈完话的结果。
“你和知知,现在都闹到协议离婚的地步了?”
江景煜抬了抬眼皮,看向自家亲妈:“当然没有,这都谁跟您说的?”
江母侧他,“还用谁跟我说吗?”
她将手机往前面桌上一搁:“昨天那事,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你妈我又不瞎。”
江景煜眼底划过无奈,正要开口否定谣言,不等他出声,他妈下一句话已经甩了出来。
“我可跟你说儿子,我把话跟你说到前头,如果你和知知真过不下去,那妈不拦着你们,该离婚的离婚。”
“只不过你们领完离婚证的第二天,我就把知知认成我们江家的干女儿。”
“以后你和知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但我的知知永远喊我‘妈’。”
江景煜:“?!”
他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终是耐不住看向早已规划好‘未来’的亲妈:
“老婆变妹妹,妈觉得合适?”
江母当即反问,“那是我造成你们离婚的吗?”
江景煜从没有哪一刻,觉得“离婚”两个字这么刺耳。
他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眉心渐拧,说:“不会离婚。”
“昨天的事,只是一场谣言,法务会处理干净。”
有了他的态度,江母气消了些。
但一想到这一年下来,这混儿子一趟都没有回来过,刚消下去的那点郁气,顷刻间,又如死灰般复燃起来。
“当初你说要去海外开拓市场,妈不拦着,但这一年,你一趟也不回来,多亏知知那孩子懂事知分寸,再加上你妈我隔三差五陪着儿媳妇解闷逛街。”
“不然,你媳妇早跟你谈离婚了。”
江景煜扯扯唇角。
垂下眸,心里却在想着:
他家江太太想离婚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他们没结婚开始,她就有取消婚约的念头。
江景煜转着婚戒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
他目光凝落在戒指上,眸底深暗。
如那幽邃诡谲的深渊。
很快,他重新抬眸。
起身准备离开。
“知道了,妈。”
见他要走,江母拦下他:
“跟知知好好相处,对我儿媳妇好点。还有——”她看向他:“你自己的情敌,你自己处理。”
江景煜眯了眯眼。
视线落在大厅外。
唇角勾勒的弧度,多了几分掩不住的冷冽。
……
回“盛霆”的路上,江景煜的思绪渐渐被过往抽回,想到他和南时妤这段婚约的缘由。
江家和南家,是海城最巅峰的两大世家。
和其他豪门之间尔虞我诈不同的是,江、南两家的关系自上一辈就非常好。
这么多年下来,两家的合作牵连度高达百分之六十,江父和南父情同兄弟。
而江母和南母亦是亲如姐妹。
二十七年前,江母和南母一前一后查出了身孕。
两家交情好,在腹中胎儿都未出生时,双方长辈便说——
若是俩孩子一男一女,就给他们定下指腹为婚的婚约,若是两个孩子都是同性,就让他们处成兄弟或姐妹。
几个月后,江母和南母相继生产,两个婴儿都是男孩。
结不成娃娃亲,便如当初所言,让两个孩子处成了好兄弟。
二十多年过去,时至今日,在两家长辈的影响下,江景煜和南聿珩都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至交好友。
当年生江景煜的时候,江母亏损了身子,难以再怀孕。
南家那边,在江景煜和南聿珩四岁时,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如大家所愿,二胎是个女儿。
南时妤刚一出生,便和江景煜结成了娃娃亲。
两家的口头婚约,也正式生效。
正常来说,江景煜和南时妤这样的关系,在彼此的成长中,会是关系最为亲密的青梅竹马。
只是天不遂人愿。
世上的事,永远都有数不清的意外。
南时妤天生体弱,还在母亲腹中时,就有多次先天性流产的征兆。
孕期那十个月下来,南父南母用了各种方法,才勉强保下了这个孩子。
后来虽成功生产,但南时妤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并没有改善。
南父南母为了让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平平安安活下来,在南时妤很小的时候,带着她离开了海城,去了一个气候宜人山清水秀的城市调养着。
直到南时妤十六七岁,才回到海城。
由于江景煜和南时妤之间有四岁的年龄差。
她十六七岁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一二。
那个时候的江景煜,不仅要慢慢学着接手公司的各种事务,更是长年累月在国外留学,两人之间见面相处的机会少之又少。
少到,和陌生人没有什么两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之间太过陌生,一年前,南时妤才会如此排斥这段自小便定下的婚约。
……
江氏公司总部和“盛霆”不同方向的红绿灯路口。
看着前面的红绿灯,江景煜用Tel给陈管家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通,他淡声问:
“太太醒了吗?”
陈管家回道:“醒了,太太方才出去了,现在应该是和程小姐在一起。”
掐断通话。
江景煜看向当前的时间。
——三点二十五。
在红灯转绿后,他打着方向盘去了公司的方向。
林瑞本能摇头。“没没没……没问题。”看着桌上那份被人随手扔在一旁的文件,林瑞仿佛从它身上看到了池家不久以后的未来。林瑞探身拿回文件。转身之前,犹豫两秒,最后问江景煜。...
池家。
祠堂。
池泽呈刚进来,祠堂中便响起一声沉沉怒意的声音。
“你给我跪下!”
池老爷子拄着拐杖,手背隐隐发颤。
若不是顾虑到池泽呈是池家最合适的继承人,这一拐杖,今日定会狠狠落在他身上。
池泽呈一言不发,对着前方池家的牌位,直直跪了下去。
看着这个自己精心培养了多年的孙子,池老爷子心口气得发疼,他阴沉着脸,一双混浊锋锐的眼眸,不偏不倚落在池泽呈身上。
“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南家和江家那是什么样的地位,你如今也敢去惹?!”
而且一惹还是两个!
当昨天听到池泽呈在拍卖会场做的事情后,池老爷子差点气晕过去。
别说现在日渐衰落的池家,就算是二十年前,池家鼎盛时期,和江、南两家碰到一起,都得避其锋芒,又遑论现在?
相对于池老爷子的愤怒,池泽呈的神色很平静,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
当着面前池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他不仅不低头,反而问:
“爷爷,您在全海城给我找联姻对象,那为什么对方不能是南时妤。”
“胡闹!”池老爷子彻底忍不住。
抡起拐杖,用力打在了他背上。
“池泽呈,你真是疯了不成?”
“南家那个姑娘,已经嫁给江景煜了!”
“江景煜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还用我跟你多说吗?他的手段魄力比他爸还要冷硬三分,你敢从他手里抢女人?”
池泽呈一声不吭。
生生接下这一拐杖。
被打得弯下去的脊背,重新笔直。
等到池老爷子说完,他才再次开口。
隐在光线暗处的瞳仁,闪过冰冷与偏执。
“南时妤嫁给江景煜,不过是因为当年江、南两家早期定下的口头婚约。”
“南时妤向往自由恋爱,她和江景煜也没有任何感情,这段婚约,她私心里,并不想认。”
说到这儿,池泽呈顿了顿。
他目光坚定地盯着前面,随之从软垫上站了起来。
“爷爷。”他侧身看向头发花白的池老爷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既然都是嫁人,既然都是豪门联姻,南家大小姐,为什么不能是嫁到我们池家?”
池老爷子拧眉。
看着这个一手栽培出来的孙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当年选他当继承人的的决定或许是错的。
他死死握紧拐杖,盯着这个孙儿。
“池泽呈!你这是拿整个池家在赌!”
池泽呈仍旧不改变主意。
他转过身,面朝祠堂外面。
下午不再具备炙热温度的阳光从门口缝隙中洒进来,打在身上,没有丝毫暖意,只剩一片冰凉。
“爷爷,池家现在的实力,确实大不如前。”
“您说的联姻来稳固地位的方法,我可以接受。”
“只不过前提是,对方必须是南家大小姐。”
池老爷子真觉得他是入了魔,竟敢去觊觎江景煜的太太!
怒到极致,池老爷子使出杀手锏。
“池泽呈,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还不是池家真正的掌权人,池家合适的继承人,也不是只有你一个!”
池泽呈眼底温度更冰。
他认定了这个方法,便轻易不回头。
离开前,他只笃定说了一句:
“爷爷,我会向您证明,池家——可以和南家联姻。”
***
江氏公司总部。
总裁办。
林瑞敲门进来。
手上是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文件。
“江总。”他将文件递过去,“这是池家近期主要推进的两个项目,目前两个项目的启动资金都已到位,池泽呈那边费了不少心思。”
江景煜接过文件。
却看都没看一眼。
随手便扔在了桌上。
冷唇半掀,轻描淡写落下两个字:
“截了。”
林瑞眼角跳了跳。
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幻听。
他刚才……tຊ听到了什么?
他们从来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江总说了什么?
林瑞诧异地看向江景煜,“截、截了?”
江景煜视线淡淡落在电脑屏幕上。
指尖不时在键盘上敲几下。
听到他的话,他抬眸,面无表情瞥他。
“有问题?”
林瑞本能摇头。
“没没没……没问题。”
看着桌上那份被人随手扔在一旁的文件,林瑞仿佛从它身上看到了池家不久以后的未来。
林瑞探身拿回文件。
转身之前,犹豫两秒,最后问江景煜。
“那、需不需要把消息压下来?”
若是这两个项目,大张旗鼓地截下,估计不出半天,又会在海城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
到时候,怕是外界的猜测和议论会更多。
江景煜性子低调,又向来没有能让他执着追求的东西。
平时不管是在公司,还是在日常生活中,亦或是在商界,他对待旁人,从来都是宽容淡然。
虽说他为人冷淡,但只要不触碰他底线,不做太过的事情,他一般都不计较。
江景煜有自己的行事原则,哪怕江氏在海城,是除去南家之外的一家独大,
但他从不会仗着手中滔天的权势让别人对其听之任之,反而是给够了其他豪门和企业足够的生路。
真正做到了庇护着其他企业共同发展。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江景煜会下这种出乎寻常的命令。
林瑞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
话音刚刚落地,就见一直在处理公务的江景煜,手从键盘上挪开,一双黑眸凛冽冰冷,周身那种上位者生杀予夺的气势尽显,朝着他看过来。
“池泽呈胆敢对江氏的集团夫人动心思,我对他警告一二,难不成还要偷偷摸摸的?”
将那些画面甩出去。程念安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南时妤希望她能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结婚。她托着腮,看向自家闺蜜。“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不不不,当然不。”
林瑞后背被冷汗打湿。
这下是彻底明白了他们江总的心思。
这些年,江景煜的秉性越发内敛随和,以至于让人忘了,眼前这位,能轻而易举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是整个海城最让人得罪不起又不敢招惹的存在。
握紧手中的文件,林瑞二话没说,用最快的速度,将江景煜的命令落到了实处。
这两个项目,正如方才林瑞所汇报的那样,占据了池家近两个月大半的心力,若是截断了这两个项目,对于池家来说,是一次毋庸置疑的重创。
林瑞并不同情池家,谁让他池泽呈敢对他们总裁夫人动歪心思。
***
时针指到下午五点。
江景煜退出邮箱,关上电脑。
起身离开了总裁办。
这会儿南时妤和程念安逛商场逛累,正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休息。
见自家闺蜜一个劲儿揉腰,程念安捏着小勺,轻轻搅着咖啡,笑着打趣:
“大小姐,腰没断吧?”
南时妤扫她,“滚。”
程念安脸上笑意更加明显。
还没开口,就见南时妤半趴在桌角,唉声叹气地开口:
“我现在突然发现,比豪门联姻更让人头疼的,是履行夫妻义务。”
瞧着闺蜜幽怨的表情,程念安掩唇低咳了声。
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
毕竟——
她现在还没有任何经验。
既没有结婚经验,也没有做那什么的经验。
好一会儿没听到程念安的声音,南时妤拄着下巴,撩起眼皮去看她。
“怎么不说话了?”
程念安眸色深深地在她身上转了半晌,憋出一句:
“知知宝贝,你再等等我。”
南时妤:“?”
程念安一脸真诚:“等我拐个男朋友回来,就能和你无障碍交流这种事了!”
“你等等我,很快的!”
南时妤嘴角一抽:“……!”
擦。
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闺蜜在说什么鬼?
瞧着对面这姑娘真挚的眼神,南时妤噎了噎,将重心放在了她口中的‘男朋友’身上。
“拐个男朋友?伯父没打算让你联姻?”
程念安满眼“你想什么好事”的表情。
“不让我联姻?你觉得可能吗?”
她问:“南伯父那么溺爱你,你不是一样嫁给江景煜了吗?”
话音落,程念安在四周打量了两眼。
似在看周围有没有熟识的人。
“其实要想躲掉联姻——”她声音压得很低,悄悄对南时妤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南时妤被她勾起了兴趣,同样小声问:“什么办法?”
程念安眸中乍出几分狡黠:“只要在联姻前,找个男朋友,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好了。”
南时妤:“……”
这办法。
她不是没有尝试用过。
只不过——
失败了。
某女幽怨地搅了搅咖啡。
脑海中浮现出一年前她在南家初见江景煜的那次。
回过神,南时妤晃了晃头。
将那些画面甩出去。
程念安是她最好的朋友,如果可以,南时妤希望她能找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结婚。
她托着腮,看向自家闺蜜。
“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程念安考虑几秒,说:“至少要比我小,那种可奶可狼的弟弟就不错。”
南时妤动了动腰,背靠在卡座里,对于她这种择偶要求有些意外。
“为什么非得是弟弟?”
程念安脱口而出:
“因为弟弟好拿捏啊。”
如果找个比她大的,那多半是她被拿捏。
既然如此,她就从根源上掐断这种未来风险。
直接找个听话又帅气的小狼狗,不是更好?
反正她有钱,一个男朋友而已,她养得起。
“对了,知知。”程念安话音一转:“过段时间,程氏公司要招一批高材生,你陪我过去挑挑。”
“对抗联姻这种事,下手一定要趁早。”
南时妤哭笑不得。
这会儿的南时妤并不知道,程念安这一堆伟大的计划根本没有实施的机会。
因为在不久之后,她最好的闺蜜,会被她那个不苟言笑、淡漠疏冷的亲哥哥亲自抓去民政局。
……
二十分钟后,江景煜踏进咖啡厅。
一眼就看到了靠着玻璃、相对而坐的两个姑娘。
江景煜指尖勾着车钥匙,抬步走过去。
还没走近,程念安的声音就先一步传入耳中。
“……那现在还想离婚吗?”
南时妤的声音懒懒的,裹着几分无奈。
“我倒是想,但目前哪有合适的借口。”
之前于淼那么好的一个理由白白浪费了,南时妤现在还觉得可惜。
江景煜眯了眯眼。
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下。
越过一排装饰花架,他径直走到南时妤身后。
“天不早了,回家吗?”
突兀响起的清冽声线,让南时妤心口猛地跳了一下。
她条件反射回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男人眸子漆黑,如深不见底的深渊。
南时妤竟没来由地有种心虚。
江景煜低眸看她,声色半分未变。
“刚到。”
“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南时妤动了动唇,那股心虚不减反多。
她站起身,拎起包包,和程念安打了个招呼,便对江景煜说:“回去,走吧。”
……
回“盛霆”的路上。
两人相对无言。
这次仍旧是江景煜开车。
南时妤坐在副驾。
她侧着头,不着痕迹地往驾驶座瞟了眼。
像江景煜这样的身份,出行应该都是司机开车。
就像她哥哥南聿珩,大多数都是由司机开车。
但这两次,她和江景煜一块回去,倒没见过他用司机。
车厢内实在太静,南时妤刚想开窗透透气,指尖还没落下,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南时妤目光落在屏幕上看了几秒。
滑下了接听键。
“喂。”
“时妤,是我。”池泽呈的声音依旧温润,如谦谦君子。
然而南时妤在听到他声音响起的瞬间,眉心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池泽呈不察,继续说:“昨天的事,时妤,是我考虑不周,给你带去了困扰。”
“这几天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赔罪。”
温热干燥的大掌,落在她后脑勺,轻而易举将她脑袋转向了正前方。末了,还来了句:“夫人,别影响我开车。”南时妤:“……”...
南时妤指尖捻了捻。
目光落在前方车流中。
眸色冷凉,没什么温度。
“吃饭就不必了。”她拒绝得干脆,“最近比较忙,抽不出时间。”
对话另一端,池泽呈站在窗前。
眼色渐渐冷了下来。
他指骨收紧,两秒后,才声音不变地回:
“没关系,我之后会一直在海城,哪天有时间了,随时联系我,我等你消息。”
那边并没有再给什么回应。
很快,电话挂断。
听着话筒中的忙音,池泽呈眸色阴郁了两分。
记忆中,那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和现在似乎大不相同了。
路上。
江景煜单手控着方向盘,在她挂断电话后,随口问了句:
“谁的电话?”
“池泽呈。”
听着这个名字,男人面色不变,只除了,那悄无声息沉下来的眼神。
“和他很熟?”
“不算熟。”南时妤说。
这话倒是不假。
南时妤和池泽呈,其实,真的不算熟。
南时妤小时候身体弱,经常生病,每逢下雨变天,必然会病一场。
为了让她少生病受罪,南母tຊ在一座安逸静谧的小城中置办了一套很大的庄园别墅,专门陪着她养身体。
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一般不让她随意出去。
小城中人本来就不多,南母又是把别墅买在了远离市区的地方,再加上别墅面积很大,南时妤经常一两个月见不到外人。
久而久之,对于六七岁的南时妤来说,天天闷在家里,自然无聊。
后来不久,他们别墅的旁边,又搬来了一户人家,是一个九岁左右的小男孩和一个负责照顾他的阿姨。
两家离得近,南时妤偶尔在院子里玩,基本都能看到栅栏外面,旁边人家刚搬来的那个小男孩。
一来二去之下,两人渐渐熟稔了些。
在那个近乎与世隔绝的静谧小城中,两个孩子成了彼此的玩伴。
但这种时间并不长。
不到半年,池泽呈就被一群黑衣保镖接走。
旁边那处房子再次空了下来。
南时妤刚有了半年的玩伴也离开了。
再后来,池泽呈再也没去过那座小城。
南时妤身体养好之后,就随着南父南母回了海城。
等她再次见到池泽呈,便到了现在。
除去那半年儿时的玩伴情谊,南时妤和池泽呈,真的不熟。
她思绪还没从过往抽回,耳边便传来江景煜语调不明的声音。
“我记得一年前,江太太也曾说过,我们两个也不熟?”
南时妤靠着椅背,偏过头去看正在开车的江景煜。
男人侧脸棱角分明,一半面容隐藏在光线昏暗中。
她唇角漫起一缕清浅的弧度,并未多加思忖,便说:
“江总跟他怎么能一样?”
江景煜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他侧眸看她,追问:
“哪里不一样?”
两人目光有一瞬的相触。
南时妤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规中矩但也是现实的答案。
“我跟他,只有半年的玩伴交情。充其量,只算是一个小时候认识的陌生人。”
“但我跟你,可是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夫妻。”
南时妤的这个回答,客观又理智,完全契合现实。
不存在任何刻意的迎合。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说完,江景煜眉眼似乎有轻微的温色溢出。
就连那唇角,都勾起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弧度。
南时妤狐疑地盯着他。
然而还不等看清,他倏地踩下了刹车。
车子稳稳停在了红灯前。
温热干燥的大掌,落在她后脑勺,轻而易举将她脑袋转向了正前方。
末了,还来了句:
“夫人,别影响我开车。”
南时妤:“……”
她影响他了吗?
她只是看他一眼。
这个插曲过去,车厢内的气氛,不知不觉间松弛了很多。
那种若隐若现的凝滞和逼仄,消散得干干净净。
江景煜不让她打扰他开车,南时妤就自己打开了音乐,放了一首轻快的歌曲。
……
晚上陈管家准备的是全蟹宴。
餐桌上摆着各种做法的肥美大闸蟹。
旁边还有特意熬制的温和的粥,以免螃蟹性凉,吃多了胃不舒服。
南时妤在餐桌前坐下,拿了一只清蒸蟹。
刚拿进手里,旁边伸来一只修长手掌,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只蟹。
“我来剥。”
南时妤:“?”
她家便宜老公真抽风了?
还没好?
她眼神太过直白,哪怕江景煜正低头剥蟹,也能感觉到她明晃晃看过来的视线。
他轻笑,并未抬头,“我脸上有东西?”
南时妤:“……没有。”
她只是纳闷,江家这位掌权人,怎么和外界传闻的不太一样?
很快。
完整的蟹肉被放进南时妤面前的餐碟中。
***
饭后。
南时妤在“盛霆”的小花园中溜达了十多分钟,很快回了房间准备洗澡。
等她洗完出来,江景煜还没从书房回来。
她和平时一样护完肤,便拿着手机趴到了床上刷消息。
半个小时后,主卧门被推开。
江景煜反手关上门,看着趴在床上的小姑娘,扯下领带走了过去。
南时妤下巴枕在臂弯,一双水眸氤氲着困意,手机屏幕亮着,在一旁放着音乐。
江景煜俯身,掌心在她露在外面的腿弯碰了碰。
一片冰凉。
他皱了皱眉,将快要睡着的姑娘抱了过来。
南时妤的睡意一哄而散。
她伸手推了推江景煜,下意识说:
“今天不行……还疼。”
听着这几个字,江景煜微怔,低头看她。
“既然疼,那今晚不做,明晚再继续。”
听到后五个字,南时妤彻底清醒。
她从江景煜身上下来。
曲腿坐在床上。
“明天?”她试探问:“这次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江景煜扯过薄被,搭在她腿上,才问:
“走去哪?”
南时妤眨了眨眼,“国外啊。”
江景煜解开袖口上的扣子,眸色深暗地看着她,嗓音很淡:
“这次回来,就不用走了。”
南时妤:“???”
南时妤的呼吸变得轻而慢,下一刻,她听到一点拿东西的微弱声音。不等她分辩,江景煜的声音骤然响起。“时妤,我知道你没睡,我们聊聊。”南时妤不是个遇事逃避的人,在他话音落地,她很快睁开了眼。...
“不走了?”她语气诧异。
“嗯。”江景煜随口应着。
话音落,他勾了下唇角,存心问:
“夫人好像很失望?”
呵呵。
南时妤面色僵硬。
她能不失望吗?
当初没结婚的时候,是谁说的,婚后他去国外,他们平时分居两地各自生活的?
这才多久?
刚刚一年吧。
他就不需要再去国外了?
那以后,岂不是要天天这样相处了?
南时妤这两天还以为,他是为了那份‘离婚协议’特意回来一趟。
过不了几天,就会再走。
压下凌乱的思绪,她仰头看向身姿修长的江景煜,不死心地问:
“国外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他揉了揉她的发。
“除了不定时的偶尔出个差,其他时候,国外就不用去了。”
南时妤:“!!”
江景煜:“正好,也趁这个机会,解决一下未来的小继承人问题。”
南时妤欲哭无泪,心塞得不行。
合着她那美好欢快又肆意的婚后单身生活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结束了??
南大小姐原本还算明朗的心情,瞬间被乌云涌聚,一片黑暗。
她拂开江景煜的手臂,卷着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进去,彻底没了聊天的欲望。
好一会儿,被子里闷闷传来一声:
“……我困了,先睡了。”
江景煜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
随后转身,去了浴室。
在他离开后,被子拱了拱,南时妤侧身换了个姿势。
睫毛无声动了动,随即睁开眼。
南时妤心下郁闷,盯着头顶的灯光叹气。
很快,两分钟都不到,浴室门口传来声音。
紧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
南时妤不动声色地扯了下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随即快速闭上了眼睛。
她能感觉到,江景煜就停在了她旁边。
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在这种封闭的空间中,异常清晰。
南时妤的呼吸变得轻而慢,下一刻,她听到一点拿东西的微弱声音。
不等她分辩,江景煜的声音骤然响起。
“时妤,我知道你没睡,我们聊聊。”
南时妤不是个遇事逃避的人,在他话音落地,她很快睁开了眼。
“聊什么?”
见她配合,江景煜心口一松。
他手中拿着中午那支药膏,并未直接步入正题,而是先说:
“我再给你上个药,我们边上边说。”
他动作很快,没等南时妤拒绝,就掀开了被子。
南时妤咬紧了牙,想翻身避开,却被他按住了腰。
“不会弄伤你,别动。”
她长吸了口气,转过头不去看他。
在他准备说话的时候,她陡然打断,嗓音中多了一点异样:“……上完药再说。”
十分钟后。
南时妤呼吸变重。
她紧紧攥着指尖,被他压在一旁的脚踝挣扎两下,下唇上还有两个她自己咬出来的白色牙印。
在快要受不住时,她忍不住问他:
“怎么还没完?”
江景煜重新按住她想挣扎的腰肢,指尖再次抹了点药膏,朝着伤处抹去。
“需要检查一下恢复的情况,所以会慢一些。”
南时妤呼吸越来越慢。
精致眉心逐渐皱紧。
什么检查恢复情况。
她严重怀疑他别有目的。
哪有这样……上药的?
他的动作就不对!
“唔……江景煜!你快点!”
她尾音带颤,呼吸越发凌乱急促。
南时妤此刻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因此并未发现,他的动作比刚才还要慢。
但那瞳仁中的眸色,却越来越漆黑浓稠。
这场近乎折磨的上药,足足过了二十分钟才结束。
等他起身离开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软的。
江景煜将药膏放在桌上,抽出几张纸巾擦着指尖。
“疼吗?”他视线落在埋在被子中的南时妤身上,语气没有半分起伏。
和她此刻的呼吸紊乱、心脏乱跳形成鲜明的对比。
听到他的话,南时妤负气转身,背对着他。
瞧见这姑娘的动作,江景煜扔了纸巾,上前一步,滚烫的掌心覆在了那截细腰上。
“还疼吗?”他重复。
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间,江景煜察觉到,掌下的绵软腰肢,明显颤抖两下。
见他较真,南时妤咬牙回了两个字:“不疼!”
“那我们聊聊?”
南时妤并tຊ未转过身。
依旧用着背对着他的姿势。
但怕他又做点什么,这回倒是搭理了他,只不过语气硬邦邦的。
“你说,我听着。”
江景煜眼底溢出低笑。
刚才是过分了点。
惹毛这只傲娇的娇猫儿了。
江景煜眼中那层薄笑缓缓晕染开。
他并没有挪开手。
反而就着掌心的滑腻肌肤,力道不轻不重地替她捏着。
“虽然我们并不是因为双方感情而结婚,但我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时妤,我知道你过惯了自由的生活,不喜被人拘束。”
“就算之后我不再常年待在国外,除了我们每天晚上住在一起,其余时候,你仍旧可以和之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平时你若是有事找我就随时给我打电话,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解决。”
“如果没有事要找我,白天你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会阻拦,更不会干预。”
说完,他问她:“如何?”
南时妤静静听着。
说实话,对于豪门联姻来说,江景煜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超越其他联姻夫妻的百分之九十九了。
就从原则性问题上来说,他不出轨,外面没有不三不四的女人,感情方面干净空白,
并且,出手大方,尊重人,主动给她十足的自由。
除了他们之间不是彼此相爱,其余的,他这个人,真的称得上完美。
身为千娇百宠长大的豪门千金,南时妤性子确实骄傲,但她不娇纵,更不会无理取闹。
就像眼前这种情况,虽然现在事情的发展与她的预期背道而驰,
但江景煜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让步,她自然不能再蛮横不讲理,死揪着这点不顺心不放。
想到这儿,她眨了眨眼,点下了头。
语气中散去了大半的沉闷。
“行吧,不过我以后会偶尔回南家住几天。”
江景煜:“可以。”
南时妤看他半晌,低咳了声,迟疑问:“因为我吗?”江景煜挑眉,将问题反抛给了她。“夫人觉得呢?”南时妤:“……”...
解决了夫妻间相处的矛盾,江景煜将盖住她大半张脸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
“睡吧,我去洗澡。”
说罢,他转身去浴室。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南时妤慢慢转过身,瞟了两眼他离开的方向。
等到江景煜再出来时,床上的姑娘已经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她感觉到身旁床褥下陷了一些。
似睡将睡间,南时妤懒得睁眼,江景煜也没打扰她。
只将室内的灯光全部关闭。
翌日南时妤醒来的时候,江景煜已经不在房间。
她如以前般,先去洗漱,随后照例拿出手机看了看消息。
这一看不要紧。
程念安的十几条消息轰炸,和多条金融圈爆炸性新闻几乎霸了屏。
南时妤随手点进去两条。
标题具有强烈的引导性,并且还加大加粗——
【江氏集团明目张胆拦截池家重点项目,是私人恩怨还是商场硝烟?】
【江氏总部抢夺池家项目】
看着推送消息,南时妤有些愕然。
江氏截了池家的项目?
商界霸主的江氏总部,还看得上池家那点蝇头项目?
南时妤往下翻了翻推送内容,里面大致是说那两个项目池泽呈费了不少心血,前期更是注入了大量资金。
如今一夜之间突然被夺,给池家造成的损失不小。
池家虽称得上豪门,但底蕴不深,加上这些年日渐衰落,这次的意外,足以褪他一层皮。
一目十行浏览完,南时妤点开了程念安的消息框。
最上面一条,是语音。
【知知,前天你老公才回国,昨天他就对池家出手了,今天一大清早池家股票大跌的消息就传遍了金融圈,他该不会是听到那天池泽呈对你说的那些话了吧?】
【江景煜这是在……公然利用权势报私仇?】
南时妤:“……”
她也想知道。
江景煜此举,真的反常。
今日江景煜没有去公司,南时妤一从楼上下来,就在大厅沙发上看到了他。
男人手中拿着一个平板,在浏览着什么。
旁边的圆桌上,放着一杯咖啡。
听到声音,江景煜抬眸看过来。
“醒了?”
南时妤点了点头。
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两分打量。
“听说,江氏拦截了池家两个项目?”
江景煜放下平板。
神色疏淡。
他坦然承认。
南时妤看他半晌,低咳了声,迟疑问:
“因为我吗?”
江景煜挑眉,将问题反抛给了她。
“夫人觉得呢?”
南时妤:“……”
她避开他视线,抬步往餐厅方向走。
落下一句:“肯定是这两个项目利润大。”
江景煜:“……”
***
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时间,江氏和池家掀起的浪潮越来越大。
外界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不管外面闹得多大,江氏官方都像是没看到似的,任由舆论沸腾。
书房。
江景煜正在处理林瑞发来的邮件。
突然间,手机铃声响起。
江景煜侧眸扫了眼,拿过手机滑下了接通键。
刚一接通,那边一道懒散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嗓音透过话筒传来。
“江景煜,是你疯了?还是江氏公司疯了?”
“池家那点苍蝇大的项目,你也看得上?”
江景煜靠在办公椅上,长指捏了捏眉心。
南时妤不在身边,他的声音格外冷凉,冰霜刺骨,不含丝毫感情。
“项目看不上。”他说:“但他的人,我瞧着不顺眼。”
手机那端兀自笑了笑,带着点揶揄:
“是不是因为那天池家那位想撬你墙角?”
被说穿了心事,江景煜扯唇:
“你就这么闲?”
“谁闲?还不是今天这事动静闹得大,本少爷百忙之中吃了个瓜、看了场热闹。”
江景煜不想听他废话。
放下手机就准备挂电话。
纪昀烨忙喊:“哎哎哎别挂别挂。”
他语速加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我听说南聿珩要回来了,你这么护着你家小姑娘,是因为她哥那个妹控,还是因为,真对这姑娘上了心?”
他最后一个字话音落,江景煜也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对面好奇过盛,等着答案的纪昀烨:“……?”
他拿下手机,噼里啪啦敲下一行:
【江景煜,你回我一句能死?】
书房中,“叮咚”一声。
江景煜撇着亮起的屏幕。
瞧见他这条消息。
连锁都没有解,直接按灭了屏幕。
下午。
江景煜刚进书房,南时妤便跟了进来。
他回过头,看着明显有话要说的姑娘。
“怎么了?”
“你下午去公司吗?”她问。
江景煜:“不去。”
“哦,那我出去一趟。”
江景煜本想问她一句去哪儿。
话音到了嘴边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刚说过他不限制她白天的自由。
字音在舌尖打了个转。
换成了——
“早些回来,如果需要我接你,提前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