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均早已离开去找人来帮忙起尸了,姜甯挥了挥发酸的右手总算明白了冒泡的原因。“尸体没有棺木装着,埋在地里时间久了慢慢腐烂了。凑巧又是在井壁边,每次涨潮的时候水没过埋尸的泥土,水汽渐渐渗进埋尸的泥土中。尸体腐烂会产生各式各样的气体,气体排出泥土变得松动,气体就从石块的缝隙里冒了出来,在水里产生了气泡。”...
尸体的头骨以脸朝井底的姿势被埋,姜甯小心翼翼使着刀将尸体的轮廓一点一点抠出来。
用绳子吊着没有合适的发力点,姜甯两腿分叉踩在井壁上,一只手拽着绳子一只手挖掘,忙活了快半个时辰才把尸体的整个轮廓抠出来。
眼前的尸体整个以屈腿双手抱膝的坐姿水平嵌在井壁里,脸朝下靠在膝盖骨上,尸骨上挂着腐化了大半的衣物,有不少树根歪歪扭扭穿过尸骨扎根在泥土里。
这具尸体就埋在了井边的树底下。
“大人,先拉我上去吧。”
上头的沈君尧就这样双手握绳提着姜甯站了大半个时辰,竟然丝毫没有疲惫之态,三两下就把姜甯拉了起来。
时均早已离开去找人来帮忙起尸了,姜甯挥了挥发酸的右手总算明白了冒泡的原因。
“尸体没有棺木装着,埋在地里时间久了慢慢腐烂了。凑巧又是在井壁边,每次涨潮的时候水没过埋尸的泥土,水汽渐渐渗进埋尸的泥土中。尸体腐烂会产生各式各样的气体,气体排出泥土变得松动,气体就从石块的缝隙里冒了出来,在水里产生了气泡。”
沈君尧安静听着,等姜甯全部说完才点头,“冒泡的情况是夜里亥时左右开始的,那时候夜里的涨潮正开始。而对应的白日涨潮时间则是在辰时中,那个时间渔民们全出去打鱼了,妇人在家中忙活没人会经过卢家这院子,所以白天其实也有冒泡声,不过是没人发现罢了。”
姜甯一边应是一边将目光落在他被绳子勒得泛红的手掌上,一句“大人辛苦了”卡在嘴里没敢说出来。
时均的动作很迅速,领着四五个御宁卫很快就赶了回来。
两个站在院子外拦住看热闹的渔民,另外两个提着铲子锄头开始挖树起尸。
人多力量大,三两下功夫尸体就被挖了起来移到屋内的草席上。
姜甯打开时均带来的验尸工具箱,掏出皮手套带上,开始查验尸体。
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了,恶臭阵阵,大部分部位已经裸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颅骨上只剩下薄薄一层头皮沾着头发,姜甯伸手轻轻一撕,就剥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一个大大的伤口。
尸体上的腐肉黏连起来影响尸检,姜甯便让时均找人煮了一大锅热水,对腐肉进行处理。
“姜甯,这是要做什么?”,时均瞥了一眼锅里,强忍着恶心不敢多看。
“高温煮可以剥除腐肉,更清晰观察骨头上的伤痕。这尸体腐化得太厉害了,干瘪的腐肉没有查验的价值还会影响判断骨头的伤痕,直接祛除然后观察骨头更直观一些。”
言语解释间姜甯的手也没停,很快那一锅尸骨就煮得肉骨分离,她又一根一根把骨头捞出又重新排列整齐到草席之上。
煮过的头骨没了毛发腐肉,后脑上那一个大孔就更为显眼了。
说话的是个黑壮的大娘,言语间面露怜惜,沈君尧当即让门外的御宁卫把她领了过来。尸体的衣物也已经开始腐化,勉强还能看出个颜色款式。沈君尧让那大娘过去看一眼,那大娘很快就认出确实是姚娘的衣物。...
姜甯说着自己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把小刀握在手中展示给在场几人看,“应该是防卫时双手握住了凶器造成的伤痕。五指指骨皆有划痕,证明凶器至少有双刃,凶手的力气大而且死者反应速度快,否则并不容易在指骨上造成这样的痕迹。”
沈君尧指了指尸骨的左脚,询问姜甯是否还有骨头漏在了熬煮的大锅中,姜甯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摇了摇头。
“我将尸体放进去煮之前已经发现了,死者的左脚缺了拇指。从缺口痕迹来看是被利器一刀砍断的,切面平整利落,也是死亡之前造成的了。”
她没有刻意降低声音,卢家的院子又小,站在院子外看热闹的渔民们听了个一清二楚,当即就有人惊呼起来。
“卢洪发那次输钱之后喝了酒才回家,姚娘没来得及给他热饭,他疯起来拿了外头的菜刀就要砍姚娘,姚娘哭喊着没躲开被砍掉了左脚的拇指。也就是那会儿动了胎气,肚子里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也没了,要不是我听见喊得厉害过来救人,怕是姚娘当夜就被砍死了。”
说话的是个黑壮的大娘,言语间面露怜惜,沈君尧当即让门外的御宁卫把她领了过来。
尸体的衣物也已经开始腐化,勉强还能看出个颜色款式。
沈君尧让那大娘过去看一眼,那大娘很快就认出确实是姚娘的衣物。
“这儿海风大,衣裳没挂好就容易被风吹走。我们这些粗人的衣衫又是差不多的样式,为了不弄混,家家户户的女人都喜欢在自家的衣衫下摆绣个名,这儿有个姚字,是姚娘的。”
沈君尧眼光落在那堆破破烂烂的衣物上,眉毛轻轻拧起,似乎有疑问。
时均看着沈君尧和姜甯,一个对着尸体左右翻看,一个对着破布拧眉思考,他和大娘站一块大眼瞪小眼好像有些多余。
太阳越发毒辣起来,院子外的渔民们也有些耐不住了,嘀嘀咕咕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最后在姜甯起身的时候集体安静了下来。
“前额眉骨中间一个伤口,后脑勺顶部一个伤口。前额的伤口较小呈三角形,后脑勺的伤口较大是个类似梯形的伤口判断后脑勺应是致命伤。结合指骨上的伤痕,一共有三种不同的凶器痕迹,暂时无法判定来自于同一个凶器或是三个不同的凶器。”
沈君尧将目光移过来,审查一番没有表达异议,紧接着又道出了他的发现。
“尸体上没有鞋子,也没有外衫。”
“暂时锁定了疑凶,时百户去拿人了。”,姜甯苦哈哈回了曹奎两句,随即便问他哪里还有吃的。曹奎性格豪爽,自打姜甯替他儿子缝好了尸体他对姜甯的好感蹭蹭往上涨,拦都拦不住,这一听姜甯还没吃过午饭,扯着她就往饭堂里冲。饭堂里掌厨的老赵看他风风火火进来,摸了一把腰上的围兜开口就打趣起来,“曹千户你走慢点,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中午不是就着卤肉吃了三碗饭,这么快就饿了?”...
尸体上的衣物是两个御宁卫帮着脱下来的,姜甯还没来得及细看,没想到沈君尧观察得仔细发现了疑点。
时均蹲下用刀鞘翻看了一遍,语气有些惊讶,“死者遇害的时候或许正在休息之中,凶手杀人之后直接草草将她埋了,所以并没有鞋子和外衫。”
“卢洪发可有报告姚娘失踪或者死亡一事?”
一旁站着的大娘满脸愤怒,连连摆手回沈君尧的话,“我看就是卢洪发他杀了姚娘!距我们没再见过姚娘之后一个多月,他卢洪发就搬走了,还是连夜跑的,肯定是杀了姚娘心虚害怕了。”
眼下卢洪发便是最大的疑凶。
院子外一群人一个个开始愤愤不平骂了起来,村长战战兢兢挤出来把卢洪发搬到城里的地址说了出来,生怕说慢了被沈君尧列为帮凶。
时均领了命立刻带了一个御宁卫就去捉拿卢洪发,沈君尧便问姜甯是否能判断姚娘具体死亡时间。
姜甯看着这一堆白骨有些犯难。
埋在地里许久了,再加上海水渗透腐蚀,没有现代精密仪器基本是无法判定具体死亡时间了。
她正要摇头,目光扫过挖出来倒在一旁的树木,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能准确判断,也许可以定个大致范围。”
姜甯让一个御宁卫将树拦腰砍断后把断面立了起来,她弯着腰仔仔细细观察着上面的年轮,沈君尧默默站在一边面露不解。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姜甯抬起头来道,“约摸是秋天的时候死的。”
此言一出那大娘倒是不同意了,她嚷嚷道,“小姑娘你是不是不懂啊?卢洪发初冬的时候才搬走的,姚娘如果是秋天的时候就死了,难不成他还跟姚娘的尸体住了两个多月才离开?”
姜甯指了指树木的截面让沈君尧和大娘都过来看看。
“树木上这些年轮每一圈代表了一年四季。夏季光照和营养充足年轮会比较宽颜色也浅,而秋冬季节因为光照和营养减少,年轮就变得窄而色深。春夏的半圈和秋冬的半圈结合形成一年的年轮,而去年的这一圈年轮却没有四季交替形成的颜色深浅和宽窄变化。”
沈君尧目光扫过最外面的两圈,确实如同姜甯所说,去年的年轮竟然没有出现明显的宽窄和颜色变化。
“本来秋天的时候营养不足年轮应该窄而色深,但是因为尸体埋在地下提供了养分,所以这棵树不缺营养反而长得更好了。”
姜甯点头。
沈君尧有个好脑子,一点就明,是个优秀的工作搭档。
就因为尸体提供了充足的营养,所以当时姜甯刚进院子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违和感就是来自于这棵树。
没人浇水施肥小半年了居然还挺拔翠绿,不合常理。
等尸体被运回镇府司的时候刚过了申时,姜甯赶到饭堂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
沈君尧这人是个工作狂,干起活来压根没想起来要吃饭,姜甯早饭都没吃,早已前胸贴肚皮了。
本来以为这诡案能有几宗嘛,在镇府司当仵作应该是个闲职,可以摸鱼躺平。结果天生劳碌命,饭都不能按时吃,姜甯寻思着大概哪天又得猝死在工作中了。
“咕咕……”,肚子不合时宜响了起来,姜甯刚要叹气,背后突然传来曹奎的大嗓门。
“姜甯啊怎么跑这儿来了?那水鬼案查得怎么样了,听说死了个小娘子啊。”
“暂时锁定了疑凶,时百户去拿人了。”,姜甯苦哈哈回了曹奎两句,随即便问他哪里还有吃的。
曹奎性格豪爽,自打姜甯替他儿子缝好了尸体他对姜甯的好感蹭蹭往上涨,拦都拦不住,这一听姜甯还没吃过午饭,扯着她就往饭堂里冲。
饭堂里掌厨的老赵看他风风火火进来,摸了一把腰上的围兜开口就打趣起来,“曹千户你走慢点,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中午不是就着卤肉吃了三碗饭,这么快就饿了?”
曹奎把姜甯往前一推,袍子一撩也跟着坐了下来,“去去去,我饱着呢。姜甯还没吃,你赶紧下点面。估摸着大人也还没吃,一会儿让姜甯给他捎一碗过去。”
本来姜甯就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跟壮得像座山似的曹奎坐一块显得更是瘦弱无比,老赵当下就挽了袖子煮面去了,还默默多放了一把面。
“曹千户,如果你杀人埋尸了,还会跟这尸体住在同一屋檐下吗?”
姜甯这话问得突然,曹奎正举着水囊在喝水,闻言活活被这问题呛出眼泪来。
“谁这么变态,杀了人还跟尸体住一块,难不成是什么特殊恋尸癖?”
“确实,正常人杀了人怎么可能还住在案发地不走呢……”
姜甯便把案子大致给他说了一下,曹奎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喃喃道,“照这么说来这卢洪发倒也奇怪,怎么还住了快两个月才走呢。”
两人言谈间老赵已经把面煮好了。
猪油铺底的面汤上泛着油光,面条上头铺了一层厚实的卤肉碎,还给加了个煎蛋,把姜甯香得找不着北。
谢过老赵,姜甯提起筷子就埋头嗦了起来,曹奎和老赵便唠嗑了起来。
等她吃完面摸了摸圆滚的肚皮曹奎这才接过老赵递过来的碗,里头是一碗一模一样的卤肉面。
“走吧,捎上这面我带你去沈大人那儿。”
沈君尧办公的屋子姜甯前两日来过了,她和曹奎闲聊间走到门口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讨饶吓了一跳。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没杀姚娘,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她被人埋在了树底下啊。我搬走真的是因为赢了些钱想金盆洗手不赌了,过些好日子而已,我真的没这个胆子杀人啊!”沈君尧沉着脸坐在桌后冷冷看着,时均抱着刀站在一旁,地上跪着的男人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几乎跪趴在地上了。...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我没杀姚娘,我真的没有,我也不知道她被人埋在了树底下啊。我搬走真的是因为赢了些钱想金盆洗手不赌了,过些好日子而已,我真的没这个胆子杀人啊!”
沈君尧沉着脸坐在桌后冷冷看着,时均抱着刀站在一旁,地上跪着的男人瑟瑟发抖,整个人都几乎跪趴在地上了。
姜甯心中了然,这多半就是卢洪发了。
接过曹奎手里的面走了进去,姜甯打了招呼把面放下这才认真打量起面前的男人来。
许是不再出海打渔的缘故,卢洪发肤色早已褪去了黝黑,矮胖发福,咧着一嘴的黄牙跪在地上喊冤,这副怂包模样半点都不像个家暴男。
“卢洪发,姚娘是怎么被埋在树底下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沈君尧的语气平静得很,但卢洪发整个人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背后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不停地磕头。
“我不知道,大人我真的不知道啊。”
“将尸体埋在树下必定有泥土翻动的痕迹,树重新种下后方向角度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相同,你竟然毫无察觉?”
卢洪发一边磕头一边解释,“没有泥土翻动的痕迹啊大人,我日日在那树边劈柴火我记得很清楚的啊,真没有翻动过泥土啊!”
屋外的阳光斜照进屋,沈君尧端坐着,手里轻轻摇着半杯茶。
卢洪发跪着只能看见他冷峻的下颌线,那身大红飞鱼服威严得像个煞神。
“姚娘不见了,为何不报官。”
“她拿了家里的钱跟人跑了,我哪好意思去报官哦。后来偷偷摸摸找了一个多月我就想通了,有钱了还怕找不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吗,所以就收拾了东西搬城里来了。我真的没有杀姚娘,我真的是冤死了啊!我要知道她就埋院子里我哪还敢住那房子啊,还不早早就搬走了。”
“跟她私奔的男人姓甚名谁?”
这下卢洪发的头磕得更用力了,“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去把姚娘抢回来了啊,哪还能忍这被人带绿帽子的气啊,是村长他儿子水生瞧见的,说是中元节前夜看见姚娘跟一个男人跑了。”
不管沈君尧如何发问,卢洪发就是一口咬定没杀姚娘。
不得已,沈君尧让时均先把卢洪发给拘到诏狱里去了,里头有的是手段,要真是他做的不怕他不招。
磨磨唧唧了小半个时辰,面都坨了。
沈君尧倒是不介意,三两下就把面解决了,空碗一推就递到了姜甯面前。
“我让曹奎给你在后头安排了个屋子做验尸房,姚娘的尸骨也搬进去了,你去看看吧。”
曹奎极有眼力见,沈君尧话音一落他从姜甯手里把碗拿了过来,把她送了过去。
姜甯出门的时候余光看见沈君尧目光追着她和曹奎的背影而来,被她发现那一刻又若无其事扫向远处的天空,快得叫她以为是眼花。
验尸房不算大,刚好能放两张长桌来摆放尸体。角落里一个通风的大窗户下摆了张书桌和椅子,还配了一个书架。
桌上笔墨纸砚都备妥了,倒是齐全。
曹奎听回来的御宁卫说还没确定凶器,正好姚娘的尸骨被装在箱子里,姜甯正一根一根掏出来在桌上拼起来,颅骨后脑勺上那个略大的梯形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凶器倒是特别,我还没见过梯形的凶器。一般的斧子或是刀剑都不是这个形状,难不成是锤子?”
“也不像锤子。哪怕是一边是锤头一边是尖角的羊角锤,造成的伤口应当是类似正方形或类圆形的,这个伤口的面积也远远大于一般的锤头。而且前额的伤口很小呈三角形,羊角锤的尖端砸中也应该是扁长的方形,这些并不是锤子能造成的痕迹,看起来更像是两种凶器。”
姜甯也有些摸不准,她把尸骨完整排列好之后站在一旁认真思考起来,曹奎没打扰她,自己静静离开了。
如果是至少两种不同凶器,那犯人为何要更换武器?
如果是是同一个凶器,那又如何造成三种截然不同的痕迹?
风吹进来翻动了桌上的白纸,姜甯随手在纸上画了个手掌大小的纸人裁了下来。
随后又分别在纸人的前后和手上粗略标注了伤口的位置,然后另外抽了一支干净的毛笔试着模拟凶器击打的角度。
举起纸人的时候透过阳光,前面的墨点和后面的墨点几乎平行,姜甯猛地发现自己可能被后脑勺伤口的面积误导了。
她一直以为这样大的伤口应该是钝器伤,但是如果凶手站着,姚娘跪着或者趴到在地上,凶手的力气完全可以用凶器刺穿姚娘的头颅,留下后脑勺和前额被贯穿导致的伤口。
“前额的伤口是三角形应该是凶器的尖端,如果凶器是三棱锥一样的形状那姚娘用手握住凶器的时候指骨上确实可以留下至少两道划痕!”
姜甯喃喃自语着往沈君尧的书房跑,在门口就遇上了从诏狱出来的时均,这才过了半个时辰。
“大人,卢洪发吓得大小便都失禁了,只说了一堆偷看人洗澡,抢酒鬼银子,赌钱出老千的事,姚娘的死是一点东西都挖不出来,翻来覆去就是那句水生看见姚娘跟着奸夫走了。”
御宁卫的诏狱手段如何姜甯前几日是瞥见过的,就那样的重刑之下都没吐出一言半语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不要命的死士,要么就是真的一无所知。
卢洪发显然更像是后者。
“水生。”,沈君尧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叠穿插放在桌面上,一副闲适的模样。
但姜甯知道,今天的晚饭看来又悬了。
“这可能性很大,埋尸的地点距离井口并不算远,也就两个身位。因为重新挖开了井壁导致石头重新垒进去的紧密程度下降了,井水上涨尸体腐烂的气体透过缝隙就更容易,所以水里冒泡的情况也比较明显。”姜甯也认为从井内埋尸合理,但这也意味着,凶手一个人很难完成这个作案过程。...
马车跑得飞快,时均亲自驾的车,姜甯在车上把对凶器的猜测告诉了沈君尧。
沈君尧似乎很喜欢在车上闭目假寐,姜甯说他便听着,凤眸轻闭少了些凌厉更像个华贵无双的公子哥。
等姜甯说完他慢悠悠接了话。
“等会我们审问卢水生的时候,你就在屋里观察一下可疑的器具,或许会有发现。”
姜甯作为一个打工人,只能说好。
住在村口的渔民远远就看见御宁卫的马车踩着夕阳去而复返,停在村长门口的时候不少吃瓜群众又准备围上来了。
沈君尧一个眼神冷冷扫过,渔民们瑟缩着往后退了开去。
“大人,难不成是找不到卢洪发?这混账东西,居然是杀人潜逃,真是污了我们疏港渔村的名字。”
“让卢水生过来回话。”,沈君尧并不去接村长的话,冷不丁点了卢水生的名。
卢水生就站在屋里看热闹,吃瓜吃到自己身上当即吓出一身冷汗,连滚带爬凑到沈君尧跟前。
“去年中元节前夜,你看见姚娘跟男人跑了?”
这话一出,水生的脸都白了。
他看了看外头一脸八卦的渔民,低声回道,“那天卢洪发来跟我爹喝了一宿的酒,我也喝了不少,半夜送他回去的时候他醉得跟个死人一样。刚到他家前面那个拐角我就迷迷糊糊看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牵着姚娘一块跑了,那男人还背着个高出他一个头的大背篓。我隔天一早就跟他说了这事,他塞了五两银子给我让我保密,我就想着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谁知道他会去杀姚娘,要是知道我真的不会替他保密的,大人别抓我,我都招,知道的都招了。”
卢水生是个怕事的,不用逼问就已经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姜甯一边听一边扫视屋里各种摆设,都是普通家具,实在没有能跟凶器对上号的东西。
从村长家里出来的时候沈君尧突然调转方向,往卢洪发的家中去了。
自打挖出了尸体,御宁卫就直接派了人在院子里驻守,沈君尧一进门直奔那倒在地上的树墩子去。
时均不明所以,用手肘碰了碰姜甯,姜甯摊了摊手表示一无所知。
“卢洪发没撒谎,凶手并不是挖开大树将尸体埋进去的。集中在尸体这一侧的树根有不少主根萎缩又生出了新的须根,另一侧则不然。如果想要挖树,按理来说应当不会选择靠井这一侧开始挖,靠井炉灶那头位置宽阔是更好的选择。”
姜甯蹲下查看树根,发现确实如同沈君尧所说,那些萎缩的主根比新生的须根强壮得多但都很短而且尖端萎缩,这是被砍断导致的。
难怪尸骨被小一些的树根穿透,因为失去主根,生出了新的须根从尸体上汲取营养,这些小的须根发育得快,很快就穿过了尸骨。
“如果不是挖开树埋下去的,那尸体是怎么凭空进了土里的?”,时均说着蹲在挖出来的坑里一看,正巧可以透过这大洞看见他发现尸体的那个井壁小洞。
他站起来指着那洞激动道,“凶手是不是从井壁挖了个坑,在侧面把死者塞进去的?井很久不用了,也没人故意去看井壁,多半不会轻易被发现的,比翻新树这一块的泥土要隐秘得多。”
“这可能性很大,埋尸的地点距离井口并不算远,也就两个身位。因为重新挖开了井壁导致石头重新垒进去的紧密程度下降了,井水上涨尸体腐烂的气体透过缝隙就更容易,所以水里冒泡的情况也比较明显。”
姜甯也认为从井内埋尸合理,但这也意味着,凶手一个人很难完成这个作案过程。
需要先绳子捆在树上,再慢慢降至井内操作,挖出的泥还要等尸体塞进井壁之后重新填补一部分,花费的时间不少,动静也不小,门前有人路过很容易被发现。
“姚娘如果跟人跑了,为何凶手还要将她埋在这个小院子里,荒郊野岭才是更合适的埋尸地点,卢水生看到的人,或许并不是姚娘。”
沈君尧的话像一道光劈开时均脑子里的混沌,他震惊道,“卢水生看到了两个人,其实两个都是凶手,姚娘已经死了?”
如果是这样,前头的推理就能成立了。
中元节前一夜,卢洪发在村长家里喝得烂醉如泥,他的屋子又偏僻,姚娘也被他禁止与村民接触,那天夜里基本不会有人经过卢洪发家。
凶手杀了姚娘之后,一人负责下井挖壁,一人在上头传递泥土,最后将尸体埋好再将泥土填上,带上剩余的泥土随后离开。
卢水生看见的那个大背篓里估计装着的就是回填井壁剩余的泥土。
那天他也喝了不少酒,看见是一男一女,估计女人的身形又与姚娘相仿,他下意识就把另一个凶手当成了姚娘。
“这案子好像越发扑朔迷离了,原本还以为是普通的杀妻案,这下就成了合伙杀人谋财案了,这样凶手就更难寻了,卢水生连人都认不清,更不指望他能认出凶手了。”
时均摸了摸腰间的佩刀有些丧气。
沈君尧红袍一甩脚踏流星往外走,“凶手下意识就选择从井壁将尸体埋进去,又能完完整整将拆出来的石块分毫不差重新垒进去,一看就是有打井砌井经验的人。说起挖井,姜甯所说的前头是三棱形,后端是梯形的东西,我大概知道是何物了。”
卢坚把儿子递给阿翠让她进屋去,自己笑着上来打招呼,村长刚要开口,沈君尧直接打断。“去年中元节前夜你和阿翠人在何处。”卢坚嘴巴微张,手一直紧紧捏着裤腿,愣了片刻才僵笑着说两人一同在家中陪孩子吃甜汤就睡了。...
村长就像疏港渔村里的万事通,沈君尧只说要找村里能挖井的人,他立刻意识到该领这尊大佛往哪里去。
“卢坚是咱疏港渔村唯一的工匠,村里人建屋修墙挖井搭灶台基本都是请他来做,活儿干得又快又好,性子和善是个老实人,这事儿应当跟他扯不上关系吧?当初姚娘被打他也帮着去劝过卢洪发的。”
群星闪烁,月光温柔,几人脚步匆匆随着海浪翻涌的声音来到一户院子前。
卢坚的家比一般村民建得要好一些,砖块墙,瓦片顶,还有一个小柴房。栅栏整齐划一立在地上,院子里一个妇人正在把散养的鸡鸭往笼子里赶。
“阿翠,你们家卢坚在不在啊?”
村长扯着嗓子打起招呼,院中名唤阿翠的妇人转身看见他身后三个不同颜色服饰的御宁卫脸色煞白。
“在的,他在屋里给娃儿做小马扎呢。”
屋里一个壮实的男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瞧见姜甯一行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沈君尧那双鹰目瞬间就捕捉到了他微变的脸色。
卢坚把儿子递给阿翠让她进屋去,自己笑着上来打招呼,村长刚要开口,沈君尧直接打断。
“去年中元节前夜你和阿翠人在何处。”
卢坚嘴巴微张,手一直紧紧捏着裤腿,愣了片刻才僵笑着说两人一同在家中陪孩子吃甜汤就睡了。
但显然这个解释太过苍白无力,沈君尧的眼神就像猎鹰锁定了猎物,卢坚被他盯得冷汗直流。
“你是自己将凿井的工具拿出来还是我让人去翻找?”
沈君尧轻飘飘一句话就像一记重拳砸在卢坚脑袋上,瞬间让他头脑发晕手脚发软。
眼见他没有动静,时均直接抬腿就往屋里去。
姜甯想起沈君尧提过挖井,眼下这情况凶器看来就是凿井的工具了。
时均动作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就从柴房里疾步而出,手里提着一个姜甯没见过的东西。
“大人,这蝴蝶锥被垫在柴堆的最底下,木制锥斗里有暗褐色的颜色浸染痕迹。”
那蝴蝶锥一拿出来,卢坚整个人直接往后踉跄了一步,月光下,高壮的汉子脸白如纸。
姜甯接过蝴蝶锥细细查看。
这工具尖端是个铁制三棱锥的模样,打磨得异常锋利,。
从锥头往上逐渐变粗,距离锥尖一个手掌的位置上固定了两个大小相同的三角形木制尖斗,戳进泥土挖开地面时泥土从三角形尖兜下端的空洞里被挤出来,等尖兜里的泥土满了便倒掉,凿井就是先挖一个大坑再用这样的蝴蝶锥一点一点挖出来的。
而这蝴蝶锥本体的三棱锥和两边的三角形斗组合在一起,正好就是一个梯形。
这就是戳穿了姚娘头骨将她杀害的凶器。
“那下贱女人是我杀的,跟我汉子没关系!”
沉默间阿翠抱着孩子从屋内哭喊着跑了出来,脸上挂着两行泪,孩子被她的音量惊吓到,瘪了瘪嘴就要哭。
卢坚急忙上去拦住她,扯着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我婆娘胡说的,大人你们不要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我真的是受不了这样一宿一宿做噩梦的日子了,快要把我逼疯了!当初杀了她我就让你把这蝴蝶锥毁了你非说第二日还要去隔壁村挖井没工具会让人怀疑,用着用着就没销毁!你就是自讨苦吃!当初要不是姚娘那骚蹄子勾引你,我也不会一时错手杀了她!她仗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勾引别人的汉子,她该死!她屋里闹水鬼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如果不是你善妒也不会这样!她一个可怜巴巴的女人,你就没有点同情心的吗!杀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去找官老爷自首呢!”
“你就是被这贱蹄子迷了眼!对一个贱蹄子我同情她什么,我更同情我自己,男人都被人抢了谁来同情我啊!尸体不还是你埋的吗,你怎么不去跟官老爷告发我,不就是怕到时候被人戳脊梁骨说你勾引有妇之夫,怕卢洪发找你算账!”
两人拉扯争辩中孩子哭了起来,阿翠一巴掌扇在卢坚脸上,卢坚死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时均识相地上前把孩子抱了出来,塞进村长怀里。
沈君尧冷眼看着这对夫妻,缓缓从腰间抽出佩刀,“将过程说清楚。”
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最后卢坚跪着挪到沈君尧脚下痛哭流涕,将事情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姚娘被打卢坚也跟着其他村民劝过卢洪发,后来劝不住了看姚娘可怜就偷偷摸摸塞点伤药,时间久了姚娘便也回赠一点自己做的吃食。
阿翠眼见着姚娘跟卢坚往来心里就吃味了起来,在家中多次让卢坚跟姚娘断了来往,卢坚不肯,只是坚持说两人清清白白,阿翠不想被外人发现自己夫妻俩感情出了问题,只能忍气吞声。
去年中元节前夜,卢坚在邻村开井回来,踏着夜色工具都来不及放下就装成路过的样子去找姚娘。
谁知道阿翠竟也在姚娘家中,她揪着姚娘的头发两人扭打成一团。
卢坚生怕两人动静太大引来旁人,急忙就挤进两人中间想要劝停,没想到姚娘一个没站稳就摔在了地上,他便急匆匆去扶。
阿翠眼看眼里,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随手就从卢坚的大竹篓里把蝴蝶锥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