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安南婵关在王宫偏僻角落里,收到一只小花妖的口讯,就立刻想办法打晕了守卫,偷偷赶来了。安南婵大怒:“我此刻本该大婚,怎么可能招你来镇魔塔!一派胡言!”庄燕心就更慌了,“师父,我没有撒谎。您派人告诉我,说您忙着大婚,没时间。但只要我按你说的步骤,在镇魔塔的大门上画符,就可以借助万象大阵的力量,解开手臂上的封脉印。”...
殿内,温疏白一直搭着二郎腿喝茶,此刻哒地一声将茶盏扣上,陡然站起,身形一闪,便原地不见了。
所幸,方寂雪的大婚,北玄七国十二宗前来道贺的,修为皆是拿得出手的。
这种阵仗之下,塔中妖魔即使喷涌而出,一时三刻也并不能造成很大的伤亡。
再加上方寂雪本身就是封魔契印的天下第一大能,控制场面也并非难事。
他一袭大红喜袍,飞凌于镇魔塔上方,一万只紫金铃疯狂躁动,霎时间,偌大的千机宗周围,一道白光凛冽的屏障拔地而起,将全部妖魔圈禁在内。
击杀,擒拿,重新封印,局势飞快逆转。
混乱中,执法长老抓了个女人过来,丢在塔前。
“启禀宗主,抓住了,果然有叛徒!有人看见此女之前从大阵中慌慌张张溜出来,之后,就出事了。”
方寂雪垂眸看了一眼下方,不置一词,继续专心重新封印万象大阵。
安南婵一身喜服,已经摘了凤冠,提剑助阵,此时见地上的女人,眼睛都圆了。
“燕心,怎么是你?”
庄燕心身上的封脉印已经解了,正又惊又恐,惊慌失措,一脸茫然。
“师父,不是您想出了法子救我,招我前来镇魔塔的吗?”
她被安南婵关在王宫偏僻角落里,收到一只小花妖的口讯,就立刻想办法打晕了守卫,偷偷赶来了。
安南婵大怒:“我此刻本该大婚,怎么可能招你来镇魔塔!一派胡言!”
庄燕心就更慌了,“师父,我没有撒谎。您派人告诉我,说您忙着大婚,没时间。但只要我按你说的步骤,在镇魔塔的大门上画符,就可以借助万象大阵的力量,解开手臂上的封脉印。”
安南婵气得两眼一黑,“蠢货!我何时与你说过!结印和封魔根本就是两回事,我怎么可能毁了自己的婚礼?这……这分明就是有人嫁祸!”
半空中的方寂雪却是眉间轻轻一动。
结印与封魔,同宗同源,本就是一回事。
能破解万象大阵的手法,就能顺便解开小小封脉印,以安南婵的修为,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懂。
所以,她在说谎。
执法长老俯身从阵眼下拾起茶花花瓣,拧紧眉头。
“南婵公主,请问,这个又怎么说?”
那种山茶花是安南婵自命风雅,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留下一朵的,以向世人昭示,她来过。
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证据!
“一朵花而已,又能证明什么?”
安南婵大为震怒。
然而,执法长老向来为人一丝不苟,他稍作沉吟,道:
“虽然眼下的人证物证不能完全证明殿下监守自盗,但是,你却也无法自证清白。”
安南婵:……!!!
安南婵一向自持甚高,却第一次体会到了百口莫辩的艰难。
自从楚微凉死后,这镇魔塔便由方寂雪亲自掌管。
她不知花了多少力气,赢得了他的信任,才拿到了这份差事的。
镇魔塔,是千机宗的象征,是整个北玄最关键的所在。
掌管镇魔塔,是她成为宗主夫人的重要一步棋,是在千机宗地位获得首肯的标志,是她去跟教宗讨好的筹码。
况且,镇魔塔有方寂雪日夜看着,有万象大阵压着,掌管起来,无非是些日常事务。
却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有人敢在这上面做文章,第一个拿她祭刀!
“师父……”,安南婵抬头,望向半空中的方寂雪,希望未来的夫君这个时候能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
可是,方寂雪眼眸微垂,专注于封印大阵,并无一个字。
远处山坡,僻静角落,树影婆娑,掩映了楚微凉的脸。
“呵,真是可笑啊。方寂雪是没有心肝的人,这种时候,无凭无据,他会帮你说一个字吗?众目睽睽之下,众矢之的的滋味怎么样呢?”
她抱着手臂,偏着头,欣赏下面的一片混乱景象。
不要急,一切,才刚刚开始呢……
画形魔不太懂,贴着旁边一棵树ʝʂɠ蹭啊蹭。
“姑奶奶,您花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整那个新娘子呀?干嘛不直接把她弄死呢?”
几千年还是上万年没蹭树皮了,不记得了,反正爽。
“为什么?纯坏呗。”
楚微凉瞥了一眼它那没出息样儿,懒得解释。
“记住,从今以后,只要他们不好,我就好。”
她招手,下去凑热闹。
画形魔慌忙从树皮上下来跟上,在地上一拱一拱,粘乎乎的,拱得满身又是树叶子又是泥。
楚微凉走出几步,无奈又停住,摇摇头,回头俯身,将滚得像坨粑粑的小魔捞了起来。
人与魔合二为一,化作一袭绛紫,锦衣束腰,一如千年前的模样。
“以后你跟着我,记得机灵点。”
“是,姑奶奶,姑奶奶真美。”
“嗯,果然机灵。给你取个名字,就叫画画吧。”
“呵呵,谢谢姑奶奶,你可对我真……好……”
魔的名字不应该很凶很邪恶吗?可爱有什么用?
一点都不好听。
但是人家不敢说,呜呜呜呜……
……
下面,镇魔塔前,七国十二宗的众人,配合千机宗弟子,好不容易将所有逃逸的妖魔圈回万象大阵之内。
只要方寂雪重新将大阵封印,便可大功告成。
可是,他今日不知怎么了,始终无法专注。
万象大阵里,留下了太多阿凉从前的记忆。
他此刻飞临在阵中央,受塔中魔气侵扰,动了心魔,目之所及,便仿佛哪里都有她的影子。
她就像当年那样,一袭绛紫衣裙,束紧的腰身,雀跃地萦绕着他,有事没事,都要转来转去。
“师父,紫色好不好看啊?”
“师父,万象伏魔大阵,也用紫色的吧?”
“师父,我帮你管着镇魔塔好不好?我保证不惹事,不欺负里面的小妖魔。”
“师父……,师父……,师父……”
好好好,什么都好。
只要你不吵为师,什么都好……
他每次都这样将她打发了。
直到……,她再也不会来了。
一念动。
目之所及,他竟然看到,在下方无比混乱的战场中央,竟然有人,绛紫衣裙,背着两手,正偏着脑瓜望着他。
纷乱人影之中,一身孑然,遗世独立。
她似笑非笑,娇蛮且目光痴痴。
方寂雪心口,一阵剧烈刺痛。
喉间,顿时满是腥甜。
原本已经被驱逐入镇魔塔中的妖魔,瞬间发现了机会,疯狂反扑!
轰——!
万象伏魔大阵彻底崩塌了。
方寂雪穿着大红的喜服,如一片殷红如血的秋叶,从高空飘零跌落。
安南婵惊呼着想要冲过去。
却已经被执法长老等人团团围住,不准动弹半步。
“放开我!他受伤了,你们看不见吗!!!”她怒吼。
“宗主不会有大碍,倒是公主殿下,在没有自证清白之前,不可再随意行动,以防畏罪潜逃之嫌。”执法长老冷冷道。
执法,是个石头刻的脑子,千年前在洗罪台上行刑时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半点狗屁不通。
方寂雪从高处跌落,重重摔落在地,哇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所有人一片震惊!
除了曾在洗罪台上经历过浩劫的人,后辈们从来没见过,也不敢想象,被人奉若神明,如皓皓冰雪的千机宗宗主,有朝一日也会被如此狼狈地跌入尘泥。
方寂雪推开前来搀扶的弟子,人还没站起来,目光已迫不及待地穿过面前无数烟尘,寻向方才看见阿凉的方向。
但,却只见那一抹绛紫,模模糊糊,没有半点留恋地转身,消失在一片混乱之中。
于是,吩咐封豨:“扒她!”洗罪台上,安南婵曾用剑挑了她的衣衫,今日,不叫她漏点肉,对不起这位新娘子。封豨:“嗷——!扒她!!!”它粗苯的巨大手指,真的开始扯安南婵的裙子。...
轰!轰!轰!
大地隆隆作响。
所有人心中暗叫:不好!
刚才涌出来的妖魔虽多,可不过都是些喽啰。
但此时,万象大阵完全崩塌,那深藏在镇魔塔深处的大魔,恐怕真的要出来了!
眼下,方寂雪已经重伤,今日,若是守得住,千机宗或许还是千机宗,月城或许还是月城。
若是守不住,不要说伽蓝国,整个北玄界的好日子,也就到头儿了。
笨重的隆隆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飞快迫近。
最后,轰的一声巨响,塔门被撞开一个大洞。
一股强大的魔息从里面冲了出来,化做实体,身形瞬间膨胀,两只巨足落地,成了只全身长满鬃毛,皮如钢铁,生了只野猪鼻子的圆胖巨魔。
身形足足有半座镇魔塔那么高。
是封豨!
它大手平地一捞,扒拉小鸡仔一样,放倒一片。
安南婵趁机挣脱执法长老的控制,奔向方寂雪。
可惜,她人还未到近前,就被一只巨手平地一捞,给拦腰抓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你的脏爪子!”
安南婵尖叫,用剑猛刺掐着她细腰的巨手,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此时,楚微凉已经褪去画形魔幻化的紫衣,重新恢复了梵天阙小杂役的模样,站在人群最后,低声念叨:
“抡她!”
封豨嗷嗷咆哮,也不管安南婵如何挣扎叫骂,开始虐待布娃娃一样,疯狂上下抡。
安南婵纵然修行一千多年,却也是金枝玉叶养着的,啥时候遭过这个罪。
几个来回,全身骨头都要晃断了。
楚微凉低声传音:“你答应我们在大婚之日开门,放我等自由,为何出尔反尔?”
封豨怒吼:“你答应俺们,大婚之日开门,放俺们自由,为啥说话像放屁拉屎!”
楚微凉:……
安南婵转眼间已经被折腾地七荤八素,愈发百口莫辩,“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们什么!!!”
楚微凉:“再抡!”
封豨:“再抡!”
说完,发觉这句不用说,于是开始继续抡。
方寂雪已重新站起来,拭去唇角血迹,掌中青光乍现,化出碧落剑。
“封豨,放开她。”
他一步一步走到所有人之前,与小山一般高大的巨魔对峙。
封豨是上古妖魔,本相如猪,刀枪不入,法术不侵,全身无死角。
对付这等逆天魔物,只能抓起来封印,根本杀不得,也杀不死。
楚微凉站在所有人最后,“方寂雪,你再向前半步,我就把你的新娘子撕成两半。”
封豨:“姓方的,你再往前走半步,我就把你新娘子的小裙子撕下来!”
楚微凉:……
虽然,但是……
好吧,还是你这个更有杀伤力。
以封豨的力道,完全可以将安南婵一下子捏成肉泥。
方寂雪的确不敢擅动。
他开始调集人手,随时准备重新封印大阵,渐渐缩小包围圈。
封豨被迫至镇魔塔后方的山崖下,没了退路,越来越暴躁,大拳头砸得山体崩塌,吓得安南婵不住尖叫。
到了这个地步,方寂雪为了安南婵的安全,也不敢再逼迫。
两厢相持不下。
眼见天色将晚。
楚微凉不知什么时候从月阴殿里弄了一小包瓜子,坐在不起眼的地方嗑瓜子,觉得没什么戏看,好闷。
于是,吩咐封豨:“扒她!”
洗罪台上,安南婵曾用剑挑了她的衣衫,今日,不叫她漏点肉,对不起这位新娘子。
封豨:“嗷——!扒她!!!”
它粗苯的巨大手指,真的开始扯安南婵的裙子。
安南婵终究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被只巨魔抓在掌中,又当众受到如此的威胁,完全不能忍。
她拼了。
就在封豨靠近的瞬间,手中长剑,剑光一凛,拼尽她全部修为,致命一击!
降魔天剑!
正中封豨左眼。
“嗷——!!!”
封豨吃痛,疯狂咆哮,甩手把人丢掉。
就在安南婵滚落在地的瞬间,方寂雪重新发动大阵。
“笨!”楚微凉骂道。
让你扒裙子,没让你把眼睛送过去!
猪就是猪。
不过也好。
越乱才越有看头。
最好把千机宗拆了。
事情开始向更有趣的方向发展了,她搭着二郎腿继续嗑瓜子。
封豨暴走,镇魔塔中小妖小魔趁机作乱,一时之间,天地之间,刚刚露出来的那一点清明,又被黑云彻底压住。
画画有点害怕。
封豨虽然凶猛,却没什么脑子。
而那个方寂雪,则是肉眼可见的厉害。
“姑奶奶,你说,到底最后谁能赢啊?”
楚微凉吐了一口瓜子皮,“我呗。”
画画:……
果然,封豨瞎了一只眼,带领群魔疯狂暴走,看似已经占了上风,但实际上,没有一只没能逃出千机宗的地界。
他们全部都在方寂雪的控制之下。
一个修为已至无上封魔大道第九层,放弃飞升,许下宏愿,毕生守护魔域之门几千年的人,岂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的?
就在妖魔以为胜利在望,开始发出嚣张咆哮欢呼那一刻。
方寂雪手中碧落剑陡然青芒大盛。
“万象伏魔大阵,起——!!!”
霎时间,整个千机宗上空,布满紫色雷霆霹雳。
碧落剑与万象阵紫青光芒,交相辉映。
群魔的狂欢变成惨叫,一万只紫金铃本已震落入尘泥,又再次重新飞回镇魔塔。
紫青之光,急速收缩。
妖魔触之即化作飞灰。
唯一求活的法子便是退回到镇魔塔中。
小魔们争先恐后钻入塔中,之前被封ʝʂɠ豨撞破的塔门又被撑开了几个口子。
只有封豨还在凭着蛮力顽抗。
一边拼死抵住万象大阵的威压,一边骂:
“娘的,死女人,骗人!骗俺出来,说给俺自由,现在又往死里坑俺!你分明就是想显你厉害!”
它骂的是楚微凉。
可听在旁人耳中,分明就是安南婵。
连安南婵自己都这么觉得。
“你闭嘴!死到临头,还敢栽赃嫁祸!”
她越是着急,反而越有此地无垠三百两之感,让人侧目。
只有方寂雪,从头到尾不为所动,专心封魔。
然而,头顶上的紫青之光,在聚拢到最后一点时,却不能继续下去了。
他方才动了心魔,伤了心脉。
今日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发动万象大阵,已是强弩之末。
那剩下的一个点。
封豨突破不出去。
方寂雪也无法彻底封死。
两厢再次陷入僵持。
千机宗所有弟子,全部涌上,运剑结阵,为宗主助力。
但是,他们徒有封魔之法,却没有半点帮助。
万象伏魔大阵,是楚微凉亲手搭建起来的,其中藏了多少机巧,只有方寂雪知道。
他教导她将其建成,也从来没再教过旁人。
眼下,这些人的输出,全成了徒劳,如竹篮中的水一样,毫无用途。
封豨在紫青光芒之中,再笨,用那一只独眼也看明白了。
“哈哈哈哈……!就差这么一点儿了?”
“你倒是使劲儿啊!你倒是厉害给俺看啊!”
“你要是不给俺看,俺可要厉害给你看了哦!”
它开始冒着剧痛,用粗蛮的手指,戳万象阵上最后一个窟窿。
蛮力,硬抠!
全然不顾皮肉被烫的冒出焦臭的烟!
再这样下去,它这修行万载的魔兽,就要把自己一点点凌迟掉。
然而,就是这样不要命的手段,方寂雪居然拿它没有半点办法。
封,封不上。
退,便是大祸。
他只能虚浮在半空中,顶住巨大的紫青光球,与封豨硬扛。
安南婵飞跃至大阵缺口,执剑对着封豨一连串降魔诛杀的法术轮番轰炸。
她封印大阵使不上劲儿,便将新仇旧恨全都一股脑地报复在这儿。
结果,非但不能制敌,反而让对方更加丧心病狂,也令方寂雪更加辛苦。
画画是魔,对封豨心存同理心,看着着急,咕嘟咕嘟地绕着楚微凉转。
“姑奶奶,怎么办,救大猪。”
“猪脑子蠢货!”白活了那么久,居然还半点不知变通,活该被人关在塔里一万年。
楚微凉一把将手里的瓜子扔了。
“今日是看你面子。”
她四周张望一圈,觉得这场婚礼已经被祸害的差不多了,今日爽够了。
于是咬了咬唇,悍然凌空踏步,从所有人头顶上飞过,不顾遍地投来惊诧的目光,直奔方寂雪而去。
一个穿着杂役衣裳的小姑娘,梳着两只发包包,飞渡而来,一脚踏在方寂雪肩头。
之后,借势跃得更高,飞临在安南婵面前,在她目瞪口呆的惊诧目光之中,手中绛紫光芒乍现,向着封豨苦苦挖着的那一个最后漏洞轻轻一点。
一粟压沧海!
整座万象大阵一阵撼动,紫色光芒陡然大盛,瞬间圆满。
所有人一阵惊呼。
她是谁?
她从哪儿来?
她居然能封印万象伏魔大阵!
方寂雪没死成,他倒是万剑齐发成了英雄,连她也不放过。怪就怪现在这副木头身子。若是不听话,又要被变小,摸摸摸!呸呸呸!...
安南婵刺出去的剑,还支棱在半空,一张脸,如死人般僵硬,已经修复完好的面皮,开始一阵抽搐地剧痛。
“楚……楚微凉???”
她为什么还活着!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她不是没死透。
一缕残魂,一截桃花木。
她……,她是复生了!!!
楚微凉无视这个女人,身形徐徐飘降。
下面,方寂雪的目光,也正紧紧跟着她,直至她飞临到面前。
两人悬浮于万象大阵紫光浩瀚之前,相距丈许。
身旁,光罩里面那个封豨在抓狂地咆哮,四处挠。
“骗子!骗子!你们女人全是骗子!!!”
然而,被完全无视。
楚微凉在光晕之中,微微偏着头,一如少时模样,双眸清澈,望着方寂雪。
怎么样?
见到自己亲手杀死的徒儿,又回来了,是种什么感觉?
开不开心?
可不可怕?
好不好玩?
要不,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她那张脸,美虽美,却美得幻灭,一如当年,仿佛一碰就会碎了。
她等方寂雪开口。
孽徒也好,叛徒也好,混账也罢。
没什么字眼儿是不能接受的了。
方寂雪只静默看着她,无论是面容,亦或是眼眸深处,皆毫无情绪。
就如一千年前亲手处死她时,如出一辙。
两人僵持一瞬,却似漫长。
终于,他的唇,动了动,开了口。
“你,是谁?”
一时间,楚微凉心中不知是该是狂笑,还是痛哭。
是谁?
我是谁?
哈哈哈哈哈……!!!
她以为的刻骨铭心的冤屈,仇恨,所有的一切,原来在他这里,都是不值一提。
他连她是谁都忘了。
他根本不记得她长得什么模样了。
呵呵,好。
很好。
楚微凉眉间轻轻一拧,仿佛那些美丽,也一瞬间随之碎了。
她纤细的手,慢慢抬起,停在自己与方寂雪之间。
映着万象大阵的紫光霹雳,两根柔软的手指捏在一处,随着他的瞳孔慢慢缩紧,轻轻捻诀。
之后……
啪!
一个响指。
她眼尾随之一垂,甚是惋惜。
又美丽,又可恨。
万象阵上,那之前被她弥补的漏洞,瞬间撕裂开来,炸开无数冰裂,向四面八方飞快蔓延开去。
封豨趁机一鼓作气,嗷地一声撼天动地咆哮,将大阵撞个口子,闯了出来,直扑方寂雪!
“玩死他,随便你!”
楚微凉低声命令。
嗷呜——!
封豨本就对方寂雪和安南婵这对狗男女记了仇,现在不用她命令,也要把他俩撕烂。
一时之间,恶战成一团。
方寂雪专注战斗,再未看向楚微凉这边一眼。
楚微凉倒是一直盯着他。
她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他如何死。
眼看,万象阵的缺口越来越大,塔中妖魔再次反扑,七国十二宗众人经过这半日的鏖战,已是强弩之末。
但塔中数千年来关押的妖魔,仿佛无穷无尽,一波一波,层出不穷。
方寂雪已经到了且战且退的地步,再也无力去维护大阵,而转而开始保护门人弟子,但似乎对安南婵这个新娘子,并没有太多的额外关护。
楚微凉趁乱与画画寻了个高处坐着看戏,两排小白牙叼着颗瓜子,忽然明眸灵动地转了转。
看来,方寂雪也是在洗罪台上受了很重的伤,一千年都不能痊愈。
她记得他的碧玉手钏上,曾经有一颗命元凝结的碧玉珠,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那珠子便没了。
当初最后一刻天魔解体,她本是要拉上他同归于尽的,但是,却没成功,应该是安南婵替他挡了。
所以,他欠了她一条命。
今日的大婚,是安南婵的一厢情愿。
他们这对夫妻是假的!
呵呵呵呵呵……有趣。
正思量间,前方战团中一阵惊呼。
楚微凉挑起眼皮儿看去,就见方寂雪已经被封豨拍倒在地,紧接着,安南婵也被重重摔在他身边。
封豨瞎了一只眼睛,本就狂躁,加上刀枪不入,而万象大阵也已经再也无法聚拢,他就像个可以永远战斗下去的机器,胜利是早晚的事。
那架势,太恐怖,来自上古魔兽的威压,把画画吓得缩成一团,护住自己的魔核。
“姑……姑奶奶,快管管啊。”
“管不了了。”楚微凉唇间叼了颗瓜子。
方寂雪的实力,根本不止于此。
他那么多底牌,若是遇到一个封豨就会死,恐怕早就死了几百几千次了。
还岂会活到现在,等着她回来祸害他?
封豨咆哮,蓄劲到极限,向倒地不起的方寂雪和安南婵发起致命一击。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放弃了。
没人救得了。
谁都没想到,大喜的日子,会变成这样。
“嗷——!”
封豨一击而下!
浑浊而爆裂的光芒炸开!
轰——!
天地间一阵白光,暴盲了所有人的眼睛。
楚微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耀得闭上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见耳畔如有无数飞剑穿过!
等所有人再睁开眼,全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剑,万剑,无数的剑!
密密麻麻扎在对面山崖上。
封豨虽然刀枪不入,却被那些剑布下的天罗地网,密不透风地给钉在了半山腰,一动也不能动。
其余妖魔,亦不敢动。
每个妖魔面前,悬着一把剑。
哪怕它们眼珠儿稍动,面前的剑,雪亮的剑锋也会随之而动。
谁动,谁灭!
来自九阶无上剑道的最强威压。
温疏白来的疾,万丈剑光还未收敛,脚尖尚且刚刚点地,大氅正逆风浩荡飞扬。
白袍猎猎,长发飘逸,仿若上神临凡。
然而,这神却说着最接地气的话,干着最世俗的事儿。
“本君去找孩子这么大会儿功夫,你们就在这儿要死要活的?”
温疏白嗓音懒散抱怨,怀里抱着眠ʝʂɠ儿,身边跟着秦不羁那一众梵天阙弟子。
秦不羁是个聪明的,之前见突发惊变,才不跟着瞎掺和,慌忙带着师弟们就去找祖宗。
谁知风风火火地好不容易在蝴蝶谷找到了,祖宗却不听他们说什么,也不管镇魔塔这边惊天动地的响动,只叫他们帮眠儿抓蝴蝶。
这一抓,就抓到天黑。
还好来得及时。
要是再晚两三步,千机宗主和他的新娘子,还不被拍成肉泥了?
温疏白缓步悠然,经过方寂雪身边,斜瞟了他一眼。
“方宗主,本君又救你一命。”
方寂雪狼狈,额前发丝垂落,口角沁血,一尘不染的衣袍也沾了血污。
他与安南婵被众人扶起来,点头致谢。
“有劳剑君。”
温疏白唇角一牵,没说什么。
那神情,显然对这份感恩不屑一顾。
温眠坐在他手臂上,四下张望,有些急,“眠儿滴阿娘哩?”
秦不羁也是跟着一阵着急。
眠儿以为阿凉跟大师兄他们一起留在了月阴殿。
秦不羁以为阿凉一直跟着眠儿。
等两厢碰面,才发现丢了一个人,都急死了。
只有温疏白不急。
他由着某人兴风作浪,作天作地,等作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再出来帮她收拾残局。
不这样,如何显得他伟大?
“还不过来,等本君亲自动手吗?”他拉长了腔,颇有几分嗔怪之意。
坐在黑暗处的楚微凉不乐意,哗啦一把丢了瓜子,扒拉开指着自己鼻子尖儿的一把剑,用裙子擦了擦手,别别扭扭走了出去。
扫兴!
方寂雪没死成,他倒是万剑齐发成了英雄,连她也不放过。
怪就怪现在这副木头身子。
若是不听话,又要被变小,摸摸摸!
呸呸呸!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已经有许多人用法器将镇魔塔下照得亮如白昼。
头顶,万象大阵残余的紫光,忽而闪烁,让所有人将她的脸看得无比清晰。
执法长老第一个倒抽一口凉气。
安南婵的脸部肌肉一阵抽搐。
果然是她!
她真的回来了!!!
而安南婵,经过刚才半日的折腾,这会儿经过调息疗伤,总算缓过气来,便迫不及待站起来,指着楚微凉喝道:“你这北玄叛徒,居然还有胆子回来!”“魂飞魄散的人有胆回来,一直活着的人没胆子见吗?”楚微凉将脑瓜一偏,狠狠撸了两下怀中的小黑猪。...
一千年前,世人提起楚微凉,从来不需要评论她有多美。
他们只知道,见过她的美,便是毕生的幸事。
可如今,这张让人刻骨铭心的漂亮的脸,这个当初被他们亲手毁掉的美人,又生动地重新出现在面前……
实在是没有什么比这更惊悚的了。
空气一时之间死寂。
只有封豨更加生气。
它被钉一万把剑钉在山崖上,死死卡住。
此时但凡一根手指头能动弹,都不动嘴。
“死女人!死骗子!女人都是死骗子!嗷嗷嗷——!!!”
温疏白听了,绡纱半掩的眉头一挑,回头向它赞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就凭这句话,本君饶你一命。”
他这一扭头,绡纱之后的双眸一道精光,吓得封豨若是能动,一定用大手差点捂住自己的猪嘴。
“君……!!!”
吐了一个字,便立刻反应过来,剩下的两个字绝对不能说!
它是上古魔物,活了一万多年,是亲眼见证过上古魔皇风采,是曾与魔尊君拂衣并肩作战过的猪。
此时一颗猪脑,前所未有地聪明,立刻改口:“君子一言!”
温疏白满意点头微笑:“驷马难追。”
万剑收。
妖魔悉数乖乖回了镇魔塔。
也给了方寂雪充足的时间,重新启动万象大阵。
唯独封豨被温疏白留下。
他把它变成一只小黑猪,丢给楚微凉。
“你抱着,让它知道,女人,并不都是死骗子。”
楚微凉:……
她总觉得他在骂她,但是,又找不到证据。
秦不羁想替她说情,“师叔祖,小阿凉她可能只是瓜子吃多了……”
温疏白蒙着双眼的脸,陡然向他一转。
你闭嘴!
本尊若是再晚来一会儿,忍了一千年的计划,就全都被她给玩坏了。
温疏白这一怒,吓得秦不羁立刻闭嘴。
执法长老却不答应,“启禀剑君,此番有人私开镇魔塔,封豨是物证之一,还请交给我千机宗收押。”
封豨:老子就算不是人证,也不能算物证吧?你才是物证!你全家都是物证!
温疏白厌烦地挑了一下眉峰,“怎么?千机宗这是怀疑本君与猪合谋?还是怀疑本君看不住一头猪,让它跑了?”
执法:……
他看看方寂雪。
方寂雪默默点了一下头。
执法便也不敢再执拗。
而安南婵,经过刚才半日的折腾,这会儿经过调息疗伤,总算缓过气来,便迫不及待站起来,指着楚微凉喝道:
“你这北玄叛徒,居然还有胆子回来!”
“魂飞魄散的人有胆回来,一直活着的人没胆子见吗?”楚微凉将脑瓜一偏,狠狠撸了两下怀中的小黑猪。
此时,千机宗九位长老一一围拢过来。
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伤在身,有的认出楚微凉,有的并未见过。
安南婵此时人多势众,挑高声音,阴阳怪气道:“今天是我与千机宗宗主大喜的日子,正好给诸位在场的都介绍一下这位,她!”
她上前一步,指着楚微凉的鼻子尖儿。
“她,就是一千年前我北玄界最大的叛徒,血洗洗罪台的女魔头,楚微凉!”
整个镇魔塔下,连绵不绝地一片低声惊呼。
众人议论纷纷,时不时偷眼去瞧方寂雪的反应。
可见他,只专注于仰头检视万象大阵是否还有瑕疵,仿佛并不关心这边的事。
楚微凉抱着猪,用猪头去扒拉开安南婵指着自己的手指头。
“我现在不过是一个养猪的。不过倒是你,私放妖魔的罪责还没洗清,难道是想要转移视线?”
封豨对瞎了一眼之仇怀恨在心,张嘴就咬。
安南婵不想被猪嘴咬到,只能缩回了手指头,回头又指向方寂雪。
“哼!孽障,当年洗罪台上滥杀无辜,死有余辜。如今既然复生,教你养你的师父在此,还不跪下认罪!”
她俨然已经将自己升级为楚微凉的师娘了。
方寂雪仿佛终于听见了这一句,慢慢转过身来,清冷目光忽略安南婵,远远地,直视楚微凉。
真的是她回来了。
那么,今日发生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方才第一眼初见,他还不可置信,“你是谁”三个字脱口而出。
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反复笃定:她若此时跪下,他便将她认回来。
这辈子,好好教她,好好看着她,必不叫她再犯错。
她若要他悔了这门圣婚,他也会一口答应,代价在所不惜。
然而,对面的人只是凉薄一笑,就如从前,仿佛从来不懂情感,但是,却多了一丝讽刺般的快乐。
“我已经没有师父了。”楚微凉声音淡淡,却不容置疑。
“放肆!”安南婵怒斥。
方寂雪还一字未发,她却已经跳脚。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寂雪一日未将你逐出师门,你就一辈子都是千机宗的弟子!”
寂雪,寂雪……
听着如此恶心。
楚微凉嘴角微笑有些惨痛。
“说得好,可惜我那一生已经死过了,此生此世,是人是狗,是好是坏,都再与他无关。”
伤人者,势必自伤。
又将过往的人和事,再次全部细细重温了一次,滋味并不好受。
她恹恹地,想要离开这个闹哄哄的地方了。
今天,玩够了,好累,好讨厌这个世界。
谁知,这时,一直极少言语的方寂雪,忽然开口:
“她……,不再是我千机宗弟子。”
他淡薄的双眸中微颤,仿佛下定了重大决心。
“本座,千机宗宗主方寂雪,今日,将楚微凉,逐出师门,在场诸位为证。”
他嗓音抬高,当众朗声宣布。
在场所有人,又是一片唏嘘。
在北玄,师徒之义大于天。
忤逆,犯上,亵渎,背叛等等,皆是死罪。
如今,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就将她逐出师门。
就如当年,他一剑,就将她这个人轻易地抹去了。
仿佛,她无论是生,是死,都存在得那么不值一提!!!
鬓边发丝,无风而动。
楚微凉当初斩断的邪根,还留了根在残魂深处。
此刻,那些破碎的邪恶悍然萌动,陡然与镇魔塔内万千妖魔产生共鸣。
刚刚重新封印的万象大阵,一阵隆隆撼动。
所有人都感受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全神戒备,仿佛当初洗罪台上那场天魔解体又将袭来。
谁知,冷不防的,楚微凉后脑勺被人敲了一下。
正要陷入魔障的人一巴掌敲醒。
面前,转过一袭拖曳及地的银氅挡在她面前。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前生前世早已一笔勾销。今生今世,根本轮不到方宗主说什么逐出师门的话。”
温疏白转身,笑眯眯站在楚微凉面前,单手负于腰后,手中一柄雪白的剑,在掌中挽了个花,用剑首挑起她下颌。
“不过一缕残魂,十之不足一二,就这么刁钻,来日若是神魂齐全,可还了得?”
他对她眉眼一弯,嗓音一轻,“不过,既然附于本君的傀儡人,也是天意。为拯救苍生,本君勉为其难收了ʝʂɠ你吧。”
楚微凉:……???
温疏白:“还不跪下,磕头,喊师尊?”
邪根被安抚下来,塔内妖魔也不再呼嚎。万象伏魔大阵恢复平静。温疏白满意摸摸她头顶的发包包,像撸一只宠物,“嗯,徒儿好乖。”两人上慈下孝,全都被方寂雪看在眼里。...
师尊?
楚微凉睁大眼睛望着温疏白,不敢置信。
昨晚,她在澡盆子里装傻卖痴,求他庇护的时候,他骄矜矫情,不肯。
今日,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他却把她从泥淖里,像捡垃圾一样捡起来,当成宝贝收着了。
众目睽睽,所有人震惊。
梵天阙,一向最讨厌女人。
剑君温疏白,从不收徒,甚至连自己的娃都懒得教。
如今,却这么随随便便的,把这个千机宗刚刚丢弃的女弟子,一千年前的女魔头给收了。
温疏白却懒洋洋笑对各种窃窃私语。
“自古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本君今日所为,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剑君开口,冠冕堂皇,无懈可击,没人敢有意见。
就连方寂雪,都没办法阻止了。
人,是他刚刚亲口不要的。
被别人捡了,不要后悔。
“徒儿,楚微凉,拜见师尊!”
楚微凉一点都没客气。
只要能打方寂雪的脸,让她当场认温疏白作爹都行。
温疏白也听得明白。
他也没什么诚意当她的师父。
反正,只要方寂雪不开心,他就开心。
“行了行了,起来。本君这儿不像千机宗没有那么多鸡婆规矩。”
千机宗众人敢怒不敢言:你说谁?谁鸡婆?
温疏白挽袖躬身,身姿如倾世的神仙,伸手将她扶起来。
“徒儿,你只需记得,今日拜了为师,便有三不准:一不准叛出,二不准欺师,三不准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否则……”
他瞅了瞅那小黑猪,“否则就将你像只猪一样钉在墙上。”
封豨哼哧一声,不服。
楚微凉仰头望着他,一瞬间眼底柔软了许多。
这人虽然心性莫测,既矫情又损。
可是矫情得有点可爱,损得也不讨厌。
今日之恩,你若永不负我,我便永不负你。
可你若也如他那样负了我……
她暗暗咬了咬后槽牙:“是,师尊。”
邪根被安抚下来,塔内妖魔也不再呼嚎。
万象伏魔大阵恢复平静。
温疏白满意摸摸她头顶的发包包,像撸一只宠物,“嗯,徒儿好乖。”
两人上慈下孝,全都被方寂雪看在眼里。
没人注意他眼底藏的那一圈凛冽刺目的红。
但是,安南婵完全不能容忍这种事就这么顺理成章了。
楚微凉复生归来,必定来者不善,今日的事,八成就是她作为。
上辈子本就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哄得她甘愿赴死。
今生,若是再加上一个剑君的庇护,到时候想再弄死一次,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倘若等到她神魂齐全那日,再将一千年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后果不堪设想。
“剑君,您入世不过数百年,又终年隐世独居,想必对一千年前的事并不清楚。本宫劝你在收徒之前还是要看清楚,这个人她……”
温疏白正顺心呢,听了这话,眉心一簇。
“小小一国公主尔耳,本君面前,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还有,什么是本宫?”
他扭头,威压乍起。
安南婵膝窝里一痛,“啊”地叫了一声,扑通一声跪下了。
“北玄七君十二宗主,在本君面前,皆要毕恭毕敬,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温疏白很少跟没关系的女人说这么多废话。
但是,她嫌他见识少就算了,还敢嫌他年纪小!
简直七有此里,八有此外!
安南婵被压制在地上,颜面丢尽,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在心里骂。
温疏白这个矫情毒舌怪物死变态,仗着一把破剑,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这北玄的祖宗!!!
温疏白才不理她那么多内心戏,继续为难方寂雪:
“对了,方宗主,有人私放妖魔的事,好像还没完。这么多人来喝喜酒,却损伤重大,总该给个交代。”
他不动声色地把重点从楚微凉这儿转移到安南婵身上。
在场的七国十二宗之人,大多数不曾经历一千年前的洗罪台惨剧,却对方才魔物暴走的情景心有余悸,于是纷纷点头赞同。
秦不羁立刻大声附和,“师叔祖说的没错,弟子的手,刚刚也擦破了。”
温疏白眉间一蹙,心疼晚辈,摇头感慨,“啧,真是太可怜了……”
楚微凉:……
你们梵天阙的爷们,果然是一伙子能自己给自己生孩子的汉子!
温疏白与方寂雪远远地对峙而立:“本君暂且回别院,等你千机宗的好消息。”
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件事不弄个水落石出,他们梵天阙就留在月城不走了。
方寂雪眼底那一抹凛冽暗藏的红已飞快消散不见,一如往昔宁静从容。
他淡淡笑了笑,手在袖中,将碧玉手钏轻轻捻过一珠,甚是从容:
“如此大事,教宗必定会派人追查。本座以为,君上还是留在千机宗内将就几日为宜,以便随时做个见证。”
言下之意,温疏白想就这样把封豨和楚微凉都带走,怕是不成了。
两人之前不过是棋逢对手,见面斗三分,却尚且惺惺相惜。
而今日,梁子算是结下了。
能留在千机宗内,楚微凉求之不得。
当年的冤情,还有许多细节,都要求个明白。
她悄悄用指尖牵了牵温疏白衣袖,“留下留下。”
温疏白被这样一拉,就没辙了,只能惯着她。
“既然如此,那便叨扰了。对了,提醒方宗主,以后管好自家女人。”
安南婵:……
方寂雪看了一眼被压在地上跪着的安南婵。
“剑君见笑了,大婚未成,而南婵公主已奉教宗圣女之命,离开了师门。”
所以,这个女人现在跟他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
轻易不开口,开口就把自己和千机宗都摘得干干净净。
安南婵:……
她感觉莫名其妙的在两人之间被扎成了筛子。
温疏白有点满意,但是,还不够满意。
折腾人,他拿手。
秦不羁觉得情况不妙,若是再不走,不知道师叔祖还要再闹什么大乱子,赶紧将在场所有人来宾一一点了一圈:
“大家伙儿还愣着做什么?我家师叔祖今日喜收首徒,难道无人道贺?”
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鹅鹅鹅……,恭喜祖宗,贺喜祖宗。
道喜之声,立刻如潮而来,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楚微凉被温疏白闹腾得,已经快忘了自己是回来寻仇的了。
果真是个活祖宗。
温疏白斜睨了一眼她,见总算是消气了,便也随之唇角轻轻一牵。
为了哄你高兴,帮你撑门面,本尊不但要纡尊降贵,跟那些玩意瞎扯淡,还要劳心劳力给你当师父,容易吗?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所以,你他娘的快给本尊想起来,天魔琉璃魄到底哪儿去了!!!
不过,在北玄,做师尊也是有好处的。
这些傻蛋,最在意什么师徒大义,师徒大伦。
所以,从现在开始,在楚微凉这儿,他最大,他说什么,楚微凉就要听什么。
他做什么,她都要乖乖忍着。
比如,先拉拉徒弟小手手。
……等温疏白招招摇摇走了,方寂雪才极为沉静道:“执法长老,请公主前往执法堂内休息,不得怠慢。”他的声音不徐不疾,却仿佛有一股子被强行压制的暴戾,都算在了安南婵身上。安南婵不禁身子一颤。...
温疏白掌中雪白的剑化于无形,温热的大手,反手牢牢握住楚微凉的手。
他发间绡纱飘飘,另一手抱着女儿,光明正大牵着新徒儿,在众人簇拥下转身离开。
楚微凉:……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从来都没有跟男人拉过小手。
现在想抽出来,但是又不好意思当众驳了师尊的面子。
生平第一次有人替她出头,不但帮她怼天怼地对空气,而且不需要她开口。
其实也挺开心的。
从来没吃过糖的孩子,给一点甜的,就很满足。
况且,温瞎子拉手拉得那么淡定熟练,她若是扭扭捏捏,反而显得心里不干净。
于是,在心里劝自己:师尊是长辈,拉徒儿的手手是很正常的吧?
也许世上每款师父都是不同的,这一款可能就比较平易近人,比较喜欢拉手手。
她快走两步,跟紧温疏白的大步,“师尊,你刚才制服封豨的剑法叫什么?以后能不能教我?”
“万剑朝宗。等你开悟剑道,就教你。”
万剑……
这俩字,又触及了楚微凉心里最疼的地方。
温疏白佯装不知,继续拉长了腔,“学了万剑朝宗,可以免得被人万剑穿身,魂飞魄散,死无全尸——!”
楚微凉:……
刚做完好人,就开始扎心!
远处静默的方寂雪:……
……
等温疏白招招摇摇走了,方寂雪才极为沉静道:
“执法长老,请公主前往执法堂内休息,不得怠慢。”
他的声音不徐不疾,却仿佛有一股子被强行压制的暴戾,都算在了安南婵身上。
安南婵不禁身子一颤。
方寂雪真的要审她?
千机宗刑罚严苛,整个北玄都深为忌惮。
那些招数,岂是给人用的,那是惩治妖魔的!
方寂雪看似风轻云淡,不染纤尘,一颗心有多硬,多冷酷,她是见识过的。
当初的楚微凉,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但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事儿会ʝʂɠ落到她自己身上。
她慌了。
幸好温疏白已经走远,那一身的威压也解除了。
安南婵无限委屈地投奔向方寂雪:
“师父!我什么都没做!我是清白的……!这一切都是楚微凉的阴谋!一定是她搞的鬼!她想冤枉我,想报千年之前的仇!”
千年之前……
这四个字,听在方寂雪耳中,极为刺耳。
他身子轻轻一偏,一片衣襟都不曾被她沾到。
“你我师徒义尽,此事已有圣女亲自见证,今后无需再以师徒相称。”
执法长老见宗主并未偏私,立刻铁面无私,带人上前将安南婵团团围住。
“公主殿下若能好好配合执法堂审讯,我等尚可以礼相待,倘若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宗主自会找出背后主谋,还公主清白。”
安南婵尴尬站在原地,见事已至此,心念一转,收拾心情,强撑面子笑笑道:
“执法长老说的没错。毕竟我不是楚微凉,我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过,相信寂雪也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说着,又温婉动人地望了一眼方寂雪。
“寂雪,我们今日的婚礼,虽未礼成,可是,在我心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你的妻子,我一定会事事以你为先,绝不叫你为难。”
方寂雪听了,扭头看过来,罕见地笑了笑。
“公主受苦了,待到今晚这件事水落石出,还你清白后,你我的婚礼,定会补上。”
言下之意,倘若不清白,那就另说了。
安南婵忽然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这是想顺水推舟,不承认今晚这举行了一半的婚礼了?
婚期无限推迟,他便是不会庇护她,更不会为她徇私。
安南婵心中一阵抓狂。
今晚本该是她的大婚,是她梦想成真的日子,却被楚微凉那个祸害嫁祸,蒙上不白之冤。
果然,在千机宗,只要楚微凉一出现,就再也没人将她安南婵当回事,哪怕是坏事,也不例外。
楚微凉一回来,就不择手段,将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甚至还攀上了剑君。
而她安南婵,本来该是今晚的主角,却无论多么努力,都像个跳梁小丑。
方寂雪的心尖儿上,要么空着,要么,就一定放着一个楚微凉!
哪怕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她即便费劲心机成了他的新娘,也永远够不着那个位置!
让她如何不恨!!!
如何不发疯!!!
安南婵向陪嫁的两个贴身宫女凌厉丢了个眼色。
宫女很快领会主子意思,悄悄转身去了。
-
执法堂的人押送安南婵离开。
没多久,远处,很快就传来梵天阙众人酒宴的喧嚣声。
温疏白舒朗笑声,特别的开怀,仿佛特意传了很远,专门给方寂雪听。
千机宗的人各个脸色难看。
尤其是几位一千年前侥幸活下来的长老,更是心知肚明。
楚微凉虽然是个祸害,却也是个宝贝。
不但天赋超绝,只要假以时日,造诣必定再次震惊天下。
而且,还是万载难求的炉鼎,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想要得到的,修炼的终极捷径。
当年,若不是为了那件大事,他们千机宗怎么可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
如今却被梵天阙白白捡走了。
传功长老来到方寂雪近前,低声宽慰:
“宗主无需将眼前这些小事放在心上,阿凉如今不过是残魂附于桃花木傀儡。将来魂体归一,她的师父定然只有您一人,而且只可能是您一人。”
方寂雪倒提碧落剑,对此未置一词,身形无限寥落,向镇魔塔走去。
“本座进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们善后。”
“宗主……小心……”
几个长老欲言又止,相互看了眼,心照不宣,由着他进去了。
方寂雪入镇魔塔,原本鬼哭狼嚎的塔中,立时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之后,嗷哇哇哇……!
门口附近的小妖小魔开始尖叫着四散奔逃。
啪!一声炸响。
方寂雪手中清冷长剑陡然化作青色长鞭,周围立刻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妖魔们,全部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弄出半点声音,惹怒了这个人,就会在他的鞭子下,落得无比惨烈的下场。
方寂雪原本光风霁月的脸,被青光映得有些变形。
可怕的伤痕,沁着鲜血,蔓延满布整个容颜,顺着脖颈蜿蜒而下,仿佛曾经被什么东西残暴的斜炸开了半边身子。
历经半日鏖战,却一尘不染的人,此刻血染透喜袍,却毫不在乎。
是一千年前洗罪台上受的伤。
他从不去治愈,就由着它们这么遍布全身,日日夜夜折磨身体发肤。
“跑啊,怎么不跑了?”
“这么养着你们,不喜欢吗?”
“是不是最近,对你们太好了?”
方寂雪人如血中玉树,轻描淡写三句话,风平浪静。
但镇魔塔上下九重,所有妖魔如全部被人掐住了咽喉一般,比死还寂静。
他拖着青鞭,垂着头,长发从肩头一侧垂过,脚下趟过塔中遍地的污秽和血河,疲惫走向深处。
吓得塔中修为颇深的大魔们畏畏缩缩,四下爬开。
在经过原本囚禁封豨的牢笼时,方寂雪也未置一眼,又再低头向前走了一段路,之后脚步停下了。
远远的最深处,群魔中央,一只能容两三人在其中转身的水晶缸,缸底铺满珍珠。
“我回来了,陪陪我吧……”,他垂着头,精疲力尽,却言语尽力温柔,不想吓到那个人。
然而,他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抬眼间,水晶缸里,水色潋滟,珠光灿灿,但是,却空无一物。
缸外地上,一滩水渍,淅淅沥沥,向着出去的方向。
“她呢?!!她哪儿去了!!!”
方寂雪的眼睛陡然沁得血红,黑发与染血的喜袍轰然翻飞,咆哮响彻镇魔塔。
-
外面,梵天阙摆酒的一座偏殿里,热闹喧天。
外面的水池边,有宽大如水浪般的幽蓝色衣摆,悄无声息闪过。
温疏白人逢喜事,千杯不醉。
楚微凉陪在他旁边站着,心里还盘算着旁的事,十分不耐烦。
温疏白察觉到,就忽然不高兴了。
“过来。”
“干嘛?”
“徒儿不该替为师喝几杯?”
“哦。”
楚微凉自认酒量不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
脑子一木,人一僵,直挺挺朝前栽去。
被温疏白毫无意外的伸手抓住后腰衣带,将人斜斜提在半空中。
木头人……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