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以为我会开心的。”“可你真死了,我才终于明白,这没有你的天下,是多么无趣。”沈知非的心猛然一悸,只觉浑身发凉。自七年前那件事后,顾衔玉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再也没叫过她姐姐。...
皇宫,清池殿内。
沈知非看着自己已在顾衔玉寝殿中摆了三日的骸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那日,说完那话后,顾衔玉竟是带着羽林卫将她的骸骨强行抢走。
若论战力,谢氏王军未必逊色。
只是,面对的人是这大周之主,他们终究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之后,顾衔玉在这殿中待了三日,只怔怔看着那骸骨发呆。
他不动,沈知非自然也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困在这里。
殿外,文武百官跪了一地,顾衔玉却是谁也不见。
第一日,沈知非看着他这样,不由得蹙眉:“顾衔玉,人死不能复生,你做出这副模样又是给谁看呢?”
可那人听不见,面无表情,如一尊玉雕的木偶。
第二日,沈知非思忖,难道是她死得太过凄惨,叛国之罪无法安到她身上,便企图做出这副样子来收拢王军之心。
“顾衔玉,你做戏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你把之前抓的那些与我有关的人放了就行。”
不怪她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人,实在是,这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仍旧历历在目。
她的心,早就寒透了。
第三日,沈知非终于忍不住:“你若真的后悔了,不如找个大师给我超度,也好让我早日投胎。”
顾衔玉不吃不睡,一张惨然脸色比死人也不差几分,怪瘆人的。
她一个幽魂都觉得害怕。0
事情转机出现在第四日,朝阳初升时,寝殿的门终于被推开。
沈知非激动地眯着眼逆光看去,待看清那人影时,她神色讶然:“老师?”
来的是太傅。
他脸上病容犹存,却比下狱那天时的模样好了太多。
沈知非略略放下心。
还活着就好。
顾衔玉背对着,看不见来人,唯有喉音破碎沙哑:“滚出去!”
太傅不动,而是站着问:“陛下,臣有一问。”
听出是谁的声音,顾衔玉背脊一僵,没再说话。
太傅望着那黑色棺木,神色哀戚。
“雪薇之死,可与陛下有关?”
沈知非闻言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顾衔玉倒是想,可惜轮不到他动手。
顾衔玉闭上眼,神情终于有了波动。
“若朕说没有,太傅信吗?”
太傅满是皱纹沟壑的脸颊一颤,潸然泪下。
他终于跪下:“若没有,老臣便依旧认您这个陛下。”
沈知非却是知道这句话的分量,眼眶骤然酸了。
即便此时,老师依旧要为她这么多年求一个答案。
顾衔玉露出一个凉薄的笑。
“朕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朕,反正在你们眼中,朕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沈知非。”
不知为何,沈知非竟从那笑中看出了几分凄清惨然。
太傅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讷讷无言。
顾衔玉敛了笑,抿唇:“太傅出去吧,朕知晓如何做。”
太傅又行了个礼,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出去。
沈知非看着顾衔玉抬手触上那堆骸骨,长长眼睫微垂。
“姐姐,我以为我会开心的。”
“可你真死了,我才终于明白,这没有你的天下,是多么无趣。”
沈知非的心猛然一悸,只觉浑身发凉。
自七年前那件事后,顾衔玉说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再也没叫过她姐姐。
顾衔玉,他究竟想做什么?
正当她惴惴不安时,顾衔玉猛然起身。
或许是几日未动,他手脚都有些僵硬起来。
然而那眼中暗涌却让人看上一眼便觉得心惊。
他走出清池殿,看向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
“即日起,太傅监国,朕将,御驾亲征!”
沈知非觉得顾衔玉像是疯了,但又没彻底疯。至少他说要御驾亲征还知道让太傅监国,而不是严崧。朝堂上再次吵成了一团。严崧率先劝诫:“陛下万万不可冲动,后宫尚无子嗣,若是陛下出了半分差池,大周国祚将如何是好?”...
沈知非觉得顾衔玉像是疯了,但又没彻底疯。
至少他说要御驾亲征还知道让太傅监国,而不是严崧。
朝堂上再次吵成了一团。
严崧率先劝诫:“陛下万万不可冲动,后宫尚无子嗣,若是陛下出了半分差池,大周国祚将如何是好?”
顾衔玉似笑非笑:“朕尚未出征,丞相这是在咒朕?”
严崧悚然一惊,总觉得现如今的陛下有些不一样了。
“臣不敢!”
他原本想将封后之事旧事重提,如今被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一看,竟是一句话不敢再说。
顾衔玉却不放过他,意味深长道:“丞相这般着急,是因为朕未令你监国,还是未让纯妃有子嗣?”
严崧汗流浃背,年轻帝王步步紧逼:“若是纯妃成了皇后,膝下又有皇子,丞相必定第一个支持朕御驾亲征吧?”
严崧再撑不住,重重磕了个头,涕泗横流:“陛下,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呐!”
顾衔玉含笑道:“朕知道,朕不过开个玩笑,丞相何必紧张。”
许多人看着那笑,心中俱是一颤。
这时,回归朝堂的太傅跪下:“陛下,臣以为,丞相言之有理。”
严崧看向他,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第一次感激这老头对事不对人的迂腐性子。
向来针锋相对的两派难得对一件事持相同意见,沈知非在一旁看着只觉新鲜。5
顾衔玉将谢家之人放出,她心中已无牵碍。
又寻不到解脱之法,现在苦中作乐,只当一切当做看戏。
顾衔玉再看向太傅,如寒星一般的眸子稍缓:“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那之后,也不知众朝臣如何商量的,竟求到了万佛山太后那里。
太后懿旨过来时,顾衔玉正在点兵。
他看也不看,冷淡道:“她若想见朕,便让她自己下那山,朕此生不会踏入普渡寺一步。”
话传过去,太后只回了一句——“那便算了。”
沈知非忍不住吐槽:“不愧是亲生母子。”
末了,太傅和丞相联袂上万佛山请见太后,更有住持师太亲自相劝。
母子二人各退一步,于万佛山下相见。
万佛山下一处凉亭内。
顾衔玉看向太后,神色冷冽:“你也是来劝朕的?”
太后神色平静:“我劝你作甚?你要干什么便干什么。”
这话一出,顾衔玉怔然一瞬,不知怎么倏然冷笑:“对,你是忘尘师太,又怎么会管这些俗尘之事。”
太后颔首:“知道就好。”
沈知非就看见顾衔玉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
她没忍住噗嗤一笑。
果然是血脉压制。
太后仿若看不见自家儿子那难看脸色,又淡淡道:“你父皇还有活着的孩子吗?没有便过继宗室之子,你既然自己不愿生,便早日立储,莫让他们再来烦我。”
沈知非满眼赞叹,她以前真是小看这位太后娘娘了。
不过也是,能放弃皇后之位和刚出生的儿子毅然出家的女人,又怎么会是简单人物。
沈知非还真是有些好奇,二十一年前,帝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这几句,太后起身欲离开。
临走之前,她再看一眼与上一次全然不同的顾衔玉,难得多问了一句:“沈知非……当真死了?”
顾衔玉手里茶杯骤然碎裂。
太后懂了。
看向他的眼眸终于带上一丝悲悯。
却不是母亲对儿子,而是我佛看众生。
“真可怜,这世上,再也无人爱你了。”
果然恶人自有天收。太后娘娘就是那个天。想当年她还私下怨怼过太后心肠太硬,现在看,纯是顾衔玉活该。待人走后她一垂眸,才发现顾衔玉垂手处有一串血迹甩过。想来是刚才捏碎那杯子时划伤的。...
顾衔玉脸色霎时黑透,将手收入宽大袖袍。
沈知非在一旁阴阳怪气:“你可是天子,爱算什么。”
说罢她满眼敬佩地目送太后悠然远去。
果然恶人自有天收。
太后娘娘就是那个天。
想当年她还私下怨怼过太后心肠太硬,现在看,纯是顾衔玉活该。
待人走后她一垂眸,才发现顾衔玉垂手处有一串血迹甩过。
想来是刚才捏碎那杯子时划伤的。
沈知非眼眸一闪,偏过头去。
莫说受这么点伤,即便是现在的顾衔玉真死在她面前,她亦不会有半分波澜。
念头一转,她惶然大惊。
不会真等到顾衔玉死了她才能投胎吧?
到时候两个人魂魄面面相觑……
想到这场景,沈知非不自觉寒了一个。
回宫的马车上,卫明正给顾衔玉包扎。
突然马车一晃,毫无防备的卫明往边角撞去。
他脸色一变,忙跪下:“陛下赎罪!”
顾衔玉没说话,卫明等了半晌,余光悄悄看去,才发现顾衔玉正盯着一封不知从哪个角落中掉出来的黄色信封发呆。
那上面沈知非三个字龙飞凤舞,如写下它的主人一般风华肆意。
这是一封被遗忘多时的信。2
卫明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陛下?”
顾衔玉猛然回神:“你退下吧。”
卫明退下后,他才将那信捡起拆开。
“吾爱阿云,见字如面……”
一旁的沈知非看见开头这几个字,牙便是一酸,手也不自觉攥紧。
那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只会一遍遍提醒着她,她曾经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可抢又抢不过来。
末了,她只能生着闷气,身影一闪,就要飘出马车车厢。
可突然间,她听见一声极轻的痛苦的闷哼。
她魂魄一顿,还是转身看了眼顾衔玉。
却见他嘴角不知何时溢出鲜血,脸色苍白得吓人。
再一看,信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得皱紧。
沈知非面无表情打量他。
只是一瞬,顾衔玉就平静地抹去嘴角血迹,又恢复成了没事人的模样。
但那眼中的墨色,却越发浓了。
从万佛山回来后,顾衔玉并未按太后所说立储,而是召集内阁众臣,漫不经心道:“朕若死了,这天下便有能者得之。”
这话惊得几个老臣只差撞柱明志。
坐在远处的沈知非面色一言难尽。
一定是因为她推顾衔玉上位,所以现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鬼样子就是对她的惩罚吧?
……
另一边,出了太和殿,众大臣看向太傅。
“太傅,这可如何是好,陛下他……唉……”
“绝不可由着陛下的性子来啊,不然这天下必将再次陷入战乱!”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低声道:“你们可还有人记得,当年国师的预言?”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想起了顾衔玉刚出生时,国师的定论。
“此子若平安活过十八,将有祸国之罪!”
而顾衔玉,正是十八岁那年称帝。
只是先帝实在子嗣不丰,唯一温良的太子又早逝,顾衔玉名声极好,后面更有谢氏王军支持,所有人便都选择遗忘了这件事。
天空残阳血红,映得人心惶惶。
太傅两鬓斑白,短短数月便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他看向清池殿的方向,沈知非的骸骨还摆在那里。
这世上唯一能管束顾衔玉的人已经没了。
难道说……大周当真气数已尽?
而此时的顾衔玉亦对身旁之人道:“卫明,你可曾听说过,招魂之法?”
卫明牙关一颤:“未曾。”
顾衔玉看着那轮血阳,平静地道。
“以十万活人血祭,便可让已死之人,重现世间!”
饶是跟随他数十年的卫明也猜不透。顾衔玉淡淡道:“朕当年亲手将国师杀了时,从他身上取得一本古籍,上面记载,当年南陆最后一代国君便曾以此术召回过已死的爱人。”听见这话,卫明神色大变:“是那个,历史上暴虐成性,坑杀无数人的戾帝?”...
自沈知非死后,顾衔玉心思越发难测。
饶是跟随他数十年的卫明也猜不透。
顾衔玉淡淡道:“朕当年亲手将国师杀了时,从他身上取得一本古籍,上面记载,当年南陆最后一代国君便曾以此术召回过已死的爱人。”
听见这话,卫明神色大变:“是那个,历史上暴虐成性,坑杀无数人的戾帝?”
顾衔玉垂眸感慨:“也不过是个心有所求的可怜之人罢了。”
就如现在的他。
卫明脸上血色褪去,倏然跪下:“陛下三思!”
沈知非自是也听过这段历史,但她一直以为那是民间传说。
残阳映照在顾衔玉的面庞上。
他的长相继承了太后的绝色无双,又糅杂着先帝的英气,越长大,便越发糅杂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俊美。
他浓眉微挑,露出一个浅淡的,让人惊心动魄的笑。
“你无需担心,朕已千思百虑。”
“她死在西陵王城,朕便以整个西陵王城血祭。”
“所有人,一个不留。”
直到此刻,沈知非才那么清晰的知道——顾衔玉疯了。
之前的顾衔玉除了在谢家祠堂闹过一场之后,一直都很平静,平静到让她忽略了心里偶尔闪过的不安感。
明明已经死了,沈知非却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来。8
就算西陵世代与大周为敌,可西陵王城里还有太多无辜的平民百姓。
可以战场上兵戎相见,却不能造下如此杀孽。
她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么大的罪孽,顾衔玉,你还真是铁了心想让我下十八层地狱。”
夜色已深,顾衔玉去了昭阳殿。
昭阳殿现在除了当值的宫人并无人居住。
严月瑶倒是想住,可惜连皇后都没得当,当然进不来。
封后大典取消后,严月瑶来哭闹一场,可惜连顾衔玉人都没见到,便被打发住进了清心苑。
清心苑,离冷宫近在咫尺,如此明显的警告之意,严月瑶搬过去便大病一场。
若是平时,还有个好爹保着,可正赶上顾衔玉现在阴晴不定,谁都不敢触他霉头。
自知晓顾衔玉那疯狂的想法后,沈知非一直在想办法阻止。
现如今唯一之计,便是再入顾衔玉的梦,看能否在梦中与他交流。
奈何顾衔玉都是浅眠,从未再做任何梦。
然而今日不知为何,他躺在沈知非住过的床上,竟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沈知非见状,忙抬手抓上他的手腕。
她也不知上次为何会入梦,只依稀记得顾衔玉抬手无意中碰到了她。
刚碰到顾衔玉,眼前光芒一闪,她便出现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时间似乎是黑夜,冷风呼啸,唯有头顶一轮明月借出浅淡月光。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四处寻找着顾衔玉踪迹。
可待看清自己所处之地,沈知非却悚然一惊,她竟在一片悬崖上。
而不远处,一个人影已是立于万丈悬崖边上一动不动。
沈知非打量半晌,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顾衔玉?”
她记得,上次在梦中,顾衔玉是看不见她的。
可这次,那人却猛地转了身看她。
沈知非一顿,又问了一声:“你能看得见我?”
顾衔玉已被夜风冻住的眉眼一点点生动起来。
下一瞬,那人几乎是冲过来想要将她抱入怀中,可两人近在咫尺时,顾衔玉却从她身上径直穿过。
顾衔玉怔怔看着自己落空的怀抱。
沈知非愣了一瞬,若有所思低喃:“唔,还是魂魄吗!”
不过没关系,至少顾衔玉能听见她说话了。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人,面无表情道:“顾衔玉,我恨你!”
“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所以,放弃血祭,不要让我回来。”
用那样残忍的方式回来的,绝不是人,只会是一个怪物。
他急切地向沈知非寻求答案:“你没死对不对?”沈知非垂眸看自己虚幻魂魄,语气漠然:“顾衔玉,别再自欺欺人了!”这话一出,顾衔玉眼神中的光亮一点点散去。须臾后,他哑声道:“死了也没关系,我会将你带回来的。”...
顾衔玉却紧紧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后,他轻笑一声,似叹息一般:“你终于愿意入梦来见我了。”
沈知非蹙眉:“你知晓这是梦?”
顾衔玉歪了下头看她,如当年那般天真无邪模样:“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沈知非眉心狠狠一跳,就连在梦中都要算计她套话。
她到底养大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顾衔玉想要抬手摸她,想到刚刚的情况,手一顿又小心缩回。
他露出只有在沈知非面前才会出现的委屈神情。
“他们全都告诉我你死了,我不信,你怎么会死呢?”
他急切地向沈知非寻求答案:“你没死对不对?”
沈知非垂眸看自己虚幻魂魄,语气漠然:“顾衔玉,别再自欺欺人了!”
这话一出,顾衔玉眼神中的光亮一点点散去。
须臾后,他哑声道:“死了也没关系,我会将你带回来的。”
沈知非看着眼前早已变了模样的少年,问:“因为没亲手死在你手上,所以你无法接受是吗?”
顾衔玉蓦地愣住。
沈知非嘲讽道:“你无法接受,一个从见面开始,所有的爱恨全由你操纵的人竟然在最后的死亡上脱离了掌控。”
“毕竟,你已经给我设计了一场盛大的死亡。”
顾衔玉后退了一步,委屈神情消散,眉宇间涌上痛色。
他抬手捂住胸口,微微摇头:“不是这样的,雪薇……”
沈知非打断他:“所以你想招魂,让我按照你安排的方式再死一次吗?”
顾衔玉手倏然攥紧,眼眸化作一片望不见底的深渊。
沈知非只感觉铺天盖地的威压袭来。
像是只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很久。
顾衔玉声音飘忽传来:“所以你一直在我身边?”
看清他所有卑劣模样。
沈知非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倒宁愿我死在西疆,死得干干净净,可惜,老天大概想让我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有多愚蠢,让我的魂魄从千里之外回到了你的身边。”
她眼中是冰冷的恨意,一字一句说出埋在心底许久的控诉。
“顾衔玉,这人间若有恶鬼的存在,一定是你的模样。”
顾衔玉脸上先是闪过一抹无措,转瞬后薄唇勾起,一字一句开口。
“沈知非,你说得没错,我生来就是恶鬼,所以即便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梦境寸寸崩裂。
沈知非飞速后退,可奇怪的是,她这次却没有逃出梦境,反而被一片奇异的引力吸引而去。
她只觉得魂魄仿佛要被撕碎,从未有过的疼痛席卷全身。
她什么都看不清,眼前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待四周平静下来,沈知非便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除了有一束光照下来,照亮她所在的方寸之地,四周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恐慌起来,扬声大喊:“顾衔玉,顾衔玉……”
可传回来的,只有她自己声音的回声。
她眼眸一凝,起身走入黑暗中,不过片刻,她看见眼前有光,她欣喜若狂地奔过去,却又僵住,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
她尝试了许多次,不管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直到她累得躺下,也没找到出路。
沈知非能笃定,现在这境况,一定与顾衔玉有关。
她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早知如此,她不该让顾衔玉知道她的存在。
在外面虽然也只是一抹无能为力的幽魂,但她至少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知非,你还真是无用!”
她无奈苦笑:“现在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囚笼。”
她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瞎子聋子。
“雪薇,朕来接你了。”沈知非绝望地闭上眼。顾衔玉竟然真的走上了这一步。而且还召唤出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西陵王城。...
沈知非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觉得脑子都开始混沌起来。
这地方无声无息,没有白天黑夜。
这寂静几乎能将人逼疯。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崩溃时,不远处突然出现另一道白光。
她精神一震,忙爬起身往那个方向跑去,生怕晚了一步,那光便再次消散。
待她撞入那片光芒后,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一片深渊峡谷,四周被浓雾围绕。
身后,巨大沉闷的厚重开门声响起。
她转身看去,山壁间,一道巨大的青铜门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
她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
却看见一个与长得她一模一样的人,穿着一身红衣从门内走出。
那人神色木然,手脚僵硬。
待她走出后,那大门再次缓缓关闭。
她路过沈知非身旁,却仿佛看不见人一般,目不斜视,一步一步往峡谷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消失在浓雾中时,沈知非下意识跟上去。
雾气太大,走错一步便会失散,她寸步不敢离,只得伸手抓住那人。
刚触碰到那衣袖,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
再一回神,四周景物逐渐开阔,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峡谷。
天地间,一片雾蒙蒙的红色。
最前方,一个满身是血穿着黑色铠甲的人影站立在那里。
沈知非定睛一看,竟是顾衔玉。
浓重的血腥味随着风传来,沈知非浑身立时毛骨悚然。
这哪是红色,而是太多血混着风沙染成的血色。
顾衔玉噙着笑意,一步步上前,抱住那个一身红衣神情木然的‘沈知非’。
“雪薇,朕来接你了。”
沈知非绝望地闭上眼。
顾衔玉竟然真的走上了这一步。
而且还召唤出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西陵王城。
沈知非看着眼森*晚*整*理前的场景,身躯微微发抖。
她从十七岁便上战场,早已对战场上的残肢断臂习以为常,可此刻,她却仍是从心底最深处泛出恶心感。
若是人间有炼狱,大概便该是西陵王城此时的模样。
卫明看见顾衔玉到来,上前跪下通报:“陛下,全部都结束了,西陵王室尽灭。”
顾衔玉抱着那个神色木然的‘沈知非’淡淡颔首。
卫明嗓音喑哑:“谢氏王军四大副将,皆以身殉国。”
顾衔玉手紧了紧,随即面无波澜道:“能助朕接回雪薇,便是他们死得其所。”
沈知非不可置信地转头四处寻去,终于看见自己的左副将挂在城墙上。
她颤抖着喊了一声:“高远。”
她往前冲去,却没有任何阻碍。
她没有再被困在顾衔玉身边。
行至一半,她心尖一颤,看见先锋营的先锋官满身是血地躺在人群中,眼睛瞪得大大的。
沈知非站在如山如海的尸首中,看见了许多眼熟的身影。
她发出凄厉破碎的诘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跟着顾衔玉来此?”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
她又怎么会不知,她的部下们,一生忠君爱国,又怎敢违逆天子之意。
又或许,他们也想帮自己枉死的将军报仇。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雨滴从沈知非的魂魄中穿过。
这一天,顾衔玉接回了他臆想中的‘沈知非’。
而真正的沈知非,终于失去了所有。
大周天齐三年,皇帝顾衔玉御驾亲征,带领王军,直达西陵王城。
西陵,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