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是如此浩渺。永恒的黑暗中,静听风穿过宫宇,虫鸣鸟叫,嘶嘶似有鬼神低语。之身一人的少年独自呆在那里,孤独无助。茫然之人渴求有人来向他伸手,她来的有点晚却没有错。顾云庭很怕黑,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看来你真的想我罚你。”她说。
舒皖盯着少年,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
......
“别玩了,去练剑吧。”舒皖起身来到书桌,随便取下一本剑诀,递给他说。
少年双手接过,顺便塞入怀中:“嗯。”
她想:晨光破晓,少年人不去修炼干什么?总不能像她慵懒地躺在床榻上休息,不成个样子。
顾云庭穿好月华宝衣和黑色短靴,出了门。
室外。
春光明媚,暖意萦绕,一股热气在少年体内尽情流窜。
只是顾云庭的眉头积着一层散不去的阴郁,似铅灰色的云块遮蔽天空般显眼。
这个人觉得师尊一定生气了,这么匆忙就把人赶走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冰冷冷的,如那冰极雪域的永恒冰雪,寒意彻骨。
这个人的心情并不好,小口呼着冷气,大片的白气如花朵绽放后悄然消失。
若是再早上几年,他可能就被罚跪了。如今,只是看似奖励的练剑。
但他每日都有练剑的,根本做不得数。
人越是生气,所做的举动越难以预估,顾云庭根本无法预料舒皖等会还会做什么事来惩罚他。
这个人现在还记得那年舒皖让他一个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在那几个时辰里,他的脑海中是一片空白,茫然无措。
冰冷的地面冰冻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灵。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可那种环境,他却不想经历第二次。
天地是如此浩渺。永恒的黑暗中,静听风穿过宫宇,虫鸣鸟叫,嘶嘶似有鬼神低语。之身一人的少年独自呆在那里,孤独无助。
茫然之人渴求有人来向他伸手,她来的有点晚却没有错。
顾云庭很怕黑,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你若是受罚也只能认了,怪不得她,知道吗?”少年视线转向手中的木剑,对自己说。
......
圣人说:君子非礼勿听、勿视、勿问,可没有说过君子非礼勿思。
他现在就在想她,这一点合乎古训,丝毫都不逾越规矩,君子得很。
顾云庭一看到寒宫屋顶瓦上的冰雪,脑海中就会浮现舒皖的绝美冷颜。
少年渐渐思忖:舒皖和雪很像。
无论是肌肤的色彩、性格,还是做事风格。
她对你不好时,虽然样貌好看却会在人欣赏美景时悄悄冻得你一身伤,说不出的难受。对你好时,永恒长存的冰雪融化,成为水流入心间,激起千层暖流,滋润干枯的心床。
那种难以言明的感觉。
淅沥的雪虽说早就停了,可整座潮汐峰依旧都是一片白。朦胧的雪景,涨得人眼睛痛,瞳孔都带上雪的色泽。
潮汐峰里里外外都覆盖上极重的白雾,周围山如玉簇,拱着最中间的潮汐峰,像极了凡人口中的仙人之境。
仙人骑乘白鹤,悠悠朝圣,大道仙音炸开,若隐若现的九重宫阙横空。
有人度过天河,登天而去,得见通体仙瓦琉璃构成的玉京。
少年捧着脑袋想:天上真的有仙境吗?
他只知道若是起早点,可以见到潮汐峰的第一缕朝阳。
传闻中的九重天阙未曾看见过。
......
少年摩挲手掌,提着一柄木剑。
舒皖给他的一本书册上,写着《山河剑经》几个字样。
剑经一般只是学习一些舞剑招式,偶尔能有几分真技巧就不错了。不过前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又凭什么不行呢?或许只是没有得悟精髓而已。
照葫芦画瓢总会的。
实在不行,舒皖会指点他的。
一定会的......
顾云庭想着想着,好像也没了底气。
“再不练剑,被师尊发现我偷懒就完了。”顾云庭摇头说。
少年照着剑经,通着体内脉络,渐渐入了佳境,一切规则、困难都明悟了。
迷雾般的剑经竟然有了思路,这是少年断然想不到的。
“去。”少年挥剑,直指远方。
他运转功法,天地之间的灵气化作细线,汇在剑尖。微小的旋涡飞离后炸开,远处的树木出现一个剑形的凹坑,木屑炸开纷飞。
这个人跑过去检查自己留下的痕迹,不免有些喜悦。
他想:取得一点成果都是这样的吗?难道不该这样吗?
顾云庭收了剑,自嘲道:“不练剑了,这样能练什么剑?”
君子可思。
他竟在练剑时想起了舒皖,属实出乎了意料,之前是未曾这样过的。
红梅在不起眼之地悄然长着,那么渺小,却一眼被他看到了。
少年想自己也许就是这样的吧,世间那不起眼的甲乙丙丁,甚至不配拥有一个名号,无法被记载入书册的时间过客。
不过还有人在意着他,这何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
“师尊,你要是罚我,我不会怪你的,一辈子都不会......”顾云庭如一个醉酒的人,眼神迷蒙,许下自己的心中想法。
顾云庭扭头四处观看:此刻,她在看着我吗?
原来,她脸也会红成那个样子......
顾云庭一直以为舒皖是不会脸红的,毕竟她那么像画中走出的人,脱离尘俗的人间仙姝。人冷冰冰的又带上恰到好处的柔,一切都那么好,如梦幻的泡影。
真真假假,有时顾云庭也很迷惑,可又真的能辨明吗?。
她怎么能和他这个普通修士一样呢?
少年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用手去触舒皖的脸蛋,那白嫩只是微微泛起粉,条条细线悄然爬入白皙,软弹的面部出现一个凹坑,松开又恢复如初。
可是后来他大着胆子跟吃糖一样去咬她的脸,那绯红映满面颊,跟他平时被捏脸时并无二致。
随身的木剑丢在石头上,人也一并躺着,悠闲舒散。
少年痴痴笑着,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奇。
总不能是咬红的。
虽然那面部确实染上了几点牙印,可他只碰了一点地方,不会红成那个样子的......
最后舒皖别过头不来看他,就是因为那脸红的太出戏了,所以匆忙别过脸不让他看。
这或许是他到目前为止做过最为大胆的事了。
完了......
师尊被我弄成这个样子,等下还不知道会怎么来对付他,想想都有点害怕。
顾云庭深深皱眉,更浓重的郁色爬上了脸。
舒皖可以随时捏他的脸,也可以随时来咬他的脸,各种作弄他。
可是他不能。
就因为他得叫舒皖师尊,他得听她的。
她就是蛮横和不讲理的。
少年突然有些悲哀地发现:这一辈子好像被吃的死死了,翻不了身。
人的好奇心是很可怕的,如那无尽深渊,看不到尽头。知道了,只要有机会就会去探寻。她不说,就如当年她师尊不让她修行天玄典一般。修行天玄典后,若境界过高,经过终日的寒冰气息循环大周天,女子可能会无法生育,男子则丧失了人道能力。...
舒皖目送顾云庭出了屋子,没有去开口挽留。
这个时间点的少年人不应该堕散,他就该去外头,迎着日光,打坐修炼。
他不能像她这么懒散,明明是一个少年,该有迎光而上的心性,怎么能整日躲在屋子里?
少年走后,这个女子默默缩回了被窝,ʝƨɢ只露出半个脑袋来呼吸,也遮住了那个新鲜的牙印,只不过裸露的肌肤依旧带着未曾散去的红。
她本不是慵懒的人,可近来越发沉溺于放松的生活方式。
她想,或许是徒弟长大了吧。
转眼,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了,有种怪异的舒畅感。
......
“他应该会认真练剑吧,虽然现在有些不老实,不过那么听话。”缩在被子里的人想起了少年,摸着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
如果他不认真练剑,那么她又有了一个好理由去罚他,想起来还是不错的,都不吃亏。
舒皖越来越想去凡人界了,这修真界待的好像越来越无趣了。
赏花、品茗、饮酒、牵手。
所有该做的事儿都试试。
最后再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住一段时间。其实,如果住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的事儿。
她想。
天地之大,人生之短,在什么地方都一样的。
......
房间四角的月光符石不再散发柔和的冷光,散发的冷光早在日光照入房间时自行熄灭。
舒皖并没有躺太久,就坐到了书桌上。
古朴的桌面上堆满书籍,各种羊皮卷、独家丹方横陈,甚至还有几本凡人界的禁书。
寒宫有专门的书籍储藏室,不过有用的部分早就被舒皖藏到了自己的屋内,一股脑堆在书桌旁。
寒宫的门下弟子一向稀少,如今更是好几代只收一个徒弟,来保障宗门香火不至于断绝。不用的白不用,放在那里也不过是吃灰,打理起来也麻烦。
其中一本外表泛黄的书册藏在最为隐秘的角落,积上一层厚厚的灰。
她鼓捣了许久,才取了起来。轻轻一弹,灰尘炸开般弥散室内。
舒皖掐了法诀:“收。”
一个人头大的囚笼出现,囚住了不断飘飞的烟尘,令得烟尘无法继续作乱。
舒皖喜净,不可能任由灰尘落满屋内。
尘埃散去的书被舒皖捧在手心,她一个人静静看了许久。
这是寒宫的独家心法——天玄典。
遥想先前,能修炼这本功法是同门修士引以为傲的,如今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吃灰。
“天玄典不适合修炼,该断还是断了。”舒皖捧着这本书许久,徐徐叹道。
舒皖已经打算,把天玄典带入自己的棺,不再问世。
她也是修炼天玄典的。
这是舒皖幼时,她的师尊告诉她的:“这门功法,最是强大霸道,修炼过头却又会噬及己身,这本心法少了一部分,注定无法达到更强的境界。”
她不让顾云庭修行天玄典,甚至连这门功法的存在都未曾告诉过他。
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好。
人的好奇心是很可怕的,如那无尽深渊,看不到尽头。知道了,只要有机会就会去探寻。
她不说,就如当年她师尊不让她修行天玄典一般。
修行天玄典后,若境界过高,经过终日的寒冰气息循环大周天,女子可能会无法生育,男子则丧失了人道能力。
更为可怕的是修行者会逐渐断情冰心,丧失大部分灵识,成为空有躯壳的傀儡。
她们都知道这门功法的好处和弊端。
舒皖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女子,给了她第二条命的师尊。
她已经越来越少想起师尊了,那个人早早就藏进了心里深处,是一道忌讳给外人看的狰狞疤痕。
那么美丽、聪慧、善良的仙姝,一个让她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好词都用来形容的人。
可是这么美好的女子,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宗门的人最后却早早仙去。
空留恨与殇,引人恸哭,为之悲伤。
她为了复仇,翻出了师尊藏起来的天玄典,这个早早沦为修炼禁忌的功法。
因为只有借助这种蛮横的功法,舒皖才有足够的能力去复仇,去手刃那些想报复的人。
她跪在师尊的墓前,以血立誓,脸色是不健康的白。
舒皖违背了师尊的本意,却并不后悔。
事实证明,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遂人心意,如有天佑。
她比她的师尊更有天资,也更为冷傲。
以舒皖的天资,仅仅三年就修为大涨,完成了血誓。
当她提着亲手割下的头颅,祭拜那个早早逝去的人,又泣不成声了。
她陷入更深的迷茫和漩涡,全然不知道前行的目标在何处,没有能为她点亮黑暗中的灯塔,接引她回归。
最后舒皖找到了一个目标:
寒宫的传承不能断......她也得收个弟子,未来接替她并继续传承这个稀薄的香火。
顾云庭只是她偶然碰到的,一是可怜他与自己相同的境遇,二是寒宫需要人来传承——她需要一个徒弟继承衣钵。
舒皖从来不是什么活菩萨,她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自私自利。
她自从修炼天玄典后就性情大变,从原来娇俏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副冰冷冷的模样,时间之长,她似乎都忘了怎么笑,只会皮笑肉不笑。
他怕她是应该的。
舒皖完全没有她的师尊那般有耐心和好脾气,又久久沉溺于逝去之人的悲伤之中而无法自拔。
现在想想,顾云庭那些年确实经常受到她的坏脾气。
尽管这些年,她几乎不断地对他好,可是骨子深处却无法改变得彻底。
若是说起来,谁对谁错,是非难辨。
天玄典这些年不断影响她的情绪,她却能完美克制。
一是为了故去的人,二是为了活着的人。
天玄典还有一大霸道之处是无法避免的寒功入体。
修士修炼功法,必须运气全身循环大周天,冷冽至极的功力运转中会冻伤己身,带来痛如刮骨的寒蚀。
近年来越发严重,她只能借着丹药来帮忙压制。
若是要完全根除,除了找全缺失的一部分,就只剩下了自废全身修为这一条路。
缺失的一部分必须找散落在外的炎宫弟子双修,走不通。
她似乎就只剩了自废修为一条路。
此去凡人界,一是赏玩,二是她打算找一个地方隐居。
......
舒皖脑海中不经意浮现出一段往日的对话。
青苍古树下,有两个女子相依而坐,人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风摇树发出沙沙声,场面和谐。
一个青稚少女穿着清雅仙裙,笑靥娇俏,仙裙及膝。露出一截笔直纤细的小腿,表面淌着冰雪似的流光。
身边的人着一袭白色宫裙,裙袂盖过了脚尖,平和的面庞全然不似舒皖那般稚嫩,此刻白皙的面颊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师尊,为什么不找个道侣呢?”舒皖不断摇着那人的手,不解地问。
“阿离,世间没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舒皖的师尊抚摸她的头,摇头说。
舒皖愤愤不平:“哼!我师尊如此好看,怎么会没人喜欢呢?”
“你这丫头,看了些杂书,倒也思春了。”这个女子打趣说。
舒皖乖巧地听她说:“我可以对他们非常好,能给的都可以给,却不能给予最该有的——也就是所有的炽烈,也就是在功法的影响下我不会喜欢上男子。”
“我这种冰冷冷的人哪能得到那些人的喜欢,爱摆着脸、不喜欢理人,没有男子喜欢看这样的脸色的。”
“那能怎么办?”舒皖抬起头好奇地问。
“现在有你,未来不好说。”
舒皖咬牙,调皮地眨眼,认真说道:“那我就陪师尊一辈子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舒皖的脑袋挨了一个重重的板栗,却不会痛。
记忆中,舒皖发现她的身影似乎不断与她的师尊重合,最后缓缓合一。
场面变成了现在的她和曾经的她。
“阿离,我这种女子哪能得到男子的喜欢呢?”
“舒皖,你这种女子哪能得到男子的喜欢呢?”
......
“阿离找到中意之人了吗?”这是那一日舒皖陷入心魔劫时脑海中映现的话,她的师尊对她说。
若是那个女子知道她修炼了天玄典,想来必定不会问她。
因为那个女子知道:修炼天玄典之后,是不会喜欢上人的。
舒皖的五指紧紧拢起,暴起的青筋狰狞,分明的骨节剧烈突出,而手心是极致的寒,似握着一块不会化的永恒寒冰。
她是不怕冷的,此刻却感到此刻那寒冻进了心脏。
她有些记不清楚了,往日的记忆如泡影般渐渐远去,许多竟不可见了,这是一种很悲伤的事情。不过,她的师尊还保留着最后一部分情感,只对她显露的情感。所以当那个女子逝去后,她才会如此悲伤吧,那一刻起世上唯一关心她的人走了。...
冷冽的寒弥散女子全身,冻住了滚滚流动的血液,舒皖如坠极寒冰窟。
这个人好像失去了浑身力气,有些瘫软地坐在椅子上,手部轻微颤动着。
看那唇齿间呼出白气的绽放频率,女子的情绪显然并不好。
舒皖扶额,摇头思忖: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是会想到这些事?
......
“舒皖,直视自己的内心吧!”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站在身旁对她说,语气森冷又带着几分嘲笑和不屑。
舒皖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一切都是心中的幻梦,“你有什么不敢的?又有什么不敢面对的?”
“心魔......”ʝƨɢ舒皖静默许久,呢喃低语。
女子双目微眯,弯月般的眉挑起,多了几分威严。
舒皖伸出骨节分明又修长圆润的五指,低头凝眉,久久望着:“我也如师尊一般,丧失情感了吗?”
她不知道,人通常是不自知的。
有风入户,吹的窗户吱吱作响,剧烈摇晃,残风又拍到她的衣裙上,压出玲珑有致的身躯。寒风如利剑刻在肌肤、刺进皮肉,微微泛痛。
她此刻想起来被赶去练剑的少年,那个越发不老实的徒弟。
他应该有好好练剑吧......
想到这,屋内的人移动步子,只须臾就到了窗边。舒皖探出头,一眼望见了在剑坪上练剑的人。
剑坪最是寒冷,却能大幅度地磨练修士的意志,提高身体机能与应变反应。
严寒的天气里,男子身躯笔直,短短片刻就勾的天地间流离的灵气附上木剑,伴随他一挥发出剑诀。
只见顾云庭原本白嫩的脸颊,冻的染上了青紫之色,隐隐透光。
“哪有不苦的事儿?”舒皖不心疼他,这是应该的。
远处,一个剑形的凹坑浮现,那是顾云庭刚刚取得的进展。
“看来今日不用我教了。”她嘴角轻撇,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
该高兴吧,她想,毕竟悟性提升了,学起东西来不会那么吃力。
可自己似乎没什么事情可做了,之前明明还可以指点指点他的。看那个人尽力去学、不解求问的样子还真是一种习惯了。
“无趣......”
舒皖离开了窗边,又坐回了小椅子上,轻轻晃着身躯。
天玄典被她藏入无人知道的密室。顾云庭平日很少翻她的东西,更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放好天玄典后,舒皖却久久驻足。
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是啊,她似乎也渐渐失去了所谓的情感,更多的像她师尊看齐了。
从不再穿好看的仙裙、哪怕没人也不再显露自己的身躯开始,还是从渐渐地忘了笑、不再笑开始的,还是其他其他......
她有些记不清楚了,往日的记忆如泡影般渐渐远去,许多竟不可见了,这是一种很悲伤的事情。
不过,她的师尊还保留着最后一部分情感,只对她显露的情感。
所以当那个女子逝去后,她才会如此悲伤吧,那一刻起世上唯一关心她的人走了。
舒皖自嘲:“我还有情感吗?”
这个女子一直是个自私的人,她也并不否认。人如果不自私一点,难道还希望别人对你好?
细细想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囚住少年的,把这个活人硬生生地绑在她身旁,终日伴着她。
不然是会任着他离开,去结交天下的道友,寻觅相伴一生的道侣。可如今,这个本应如鲲鹏般去逍遥天下的人,却变成了只会跟在她身后,乖乖喊她师尊的人。
她对他的情感是什么?
舒皖脑袋埋在膝盖,嘟囔道:“师尊说的没错,情感果然是世界上最难认清的东西。”
......
舒皖翻出了幼时爱看的凡人界禁书。
莺莺燕燕的奢靡王侯,凄婉可叹的民间故事......如今看起来却丝毫读不进去。
她想起自己难忘的岁月,哪怕借着稀薄的月光也要偷看书,看完后哭的很是悲伤,然后又被抓到。
“人已非人,书何曾变过呢。”舒皖最终放下书感慨。
她不看这些书了,再也不看。
......
屋内,一个人高的立镜旁。
地面上静静躺着她今早穿着的黑色睡裙。
这是令男子看到就会忍不住扑到的温香软玉,压不住的春光如雾般氤氲室内,又溢出屋外。
舒皖看着自己的头发及至腰部,又尽情地散开,倒在雪花白的青石上。
最不和谐的是大块的羊脂玉上,有着一个早已淡去却又分外显眼的牙印,破坏了整幅画面的美感。
他是怎么敢的......
舒皖至今都没有想明白。
“真当吃糖了,咬的这么狠。”舒皖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手指触自己的脸,无奈叹息。
早上少年所说的低语仿佛还在耳边,又响了起来。
这哪里会有甜味?她有些想笑。
她知道自己那面部绯红被看了去,现在那少年可能也有些得意吧。
毕竟他被她作弄了那么久,意外扳回了一程。
可若是她不让他做,他是做不到的。少年真以为她是真的睡着了?就能大着胆子来弄她。
女子面颊上的红早散了干净,无处追寻。
她不过是不知所措的慌乱和第一次遭人如此罢了。试想想一个人的脸被吃糖般的啃,不红起来才有问题。
舒皖抬头,眼中折射出自信的辉芒说:“不会脸红了。”
......
“要放走他吗?”舒皖问自己,眼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迷离。
可为什么会如此困惑呢......
对,她在害怕孤独。孤独明明是人生的常客,却令人如此讨厌,恨不得一刀两断。
他年岁浅薄,事物的道理由她一手教诲,许多事都懵懂不解,因为她没教,也没地方去学。
她知道自己这样对他不公平。
年少的人意气风发,最是桀骜,如同天上的鹰隼,翱翔天地间而不被拘束,四海为家。
他可以去找称心如意的伴侣,那些穿着花花绿绿裙子的少女,裙袂飘飘,亮眼的白。尽情地在花海中徜徉,欣赏最为娇俏的笑靥。甚至他可以找多个道侣,醉卧美人膝,共赴巫山。
而不是整日面对她这个喜欢穿宽松裙服,经常冷着脸的人。
没有男子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他若跟着她,她是不许的。她的心很小,容不下其他人。
“徒弟,容我再自私这么一回吧。”舒皖的五指摊平,最终下了决策。
她只知道:只要他不走,就会有个人问你,想着你,有什么不好?
长发披肩,身后柳丝般轻柔的发掩在好看的耳廓后,娓娓垂下。身前,光洁的额头覆上一层淡淡的发,微微露出弯月般的眉毛。大量银发顺着耳朵如瀑布般坠下。一阵风吹过,惊得女子头发飘摇,在明月般的脸庞前随风曳动。舒皖久久伫立,望着远方躺在青石之上的人,细长灵动的眉隐有光华流转。...
慵懒的女子起身,换上了平日穿着的白裙。那贴身的亵衣用力勒紧,以便掩下过于傲人的身形。勒紧的衣服内鼓胀满溢,紧紧堆在一起,令得女子胸口有点闷。
那亮瓷般的身形不可见了,全部被宽松的裙服掩下。
舒皖又细细收拾起自己弄乱的头发,认真梳理了一遍,才走出门去。
长发披肩,身后柳丝般轻柔的发掩在好看的耳廓后,娓娓垂下。身前,光洁的额头覆上一层淡淡的发,微微露出弯月般的眉毛。大量银发顺着耳朵如瀑布般坠下。
一阵风吹过,惊得女子头发飘摇,在明月般的脸庞前随风曳动。
舒皖久久伫立,望着远方躺在青石之上的人,细长灵动的眉隐有光华流转。
“算了,今后不罚你了。”
天地间,剩下一道声音飘飞,揉入空中无处寻觅。
......
一种如同猛兽伺身的感觉环绕了顾云庭,他猛然从躺着的地方跳起,眼珠子四处转着。
他是心虚的,明明是来练剑的,却偷懒了这么久,于理吃亏。
少年环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可皱起的眉头未曾因此松开。
他知道,舒皖必然是看见他偷懒了。
这些年来,也只有师尊的眼神会给他带去如此强的压迫感。
“你偷懒了?”少年耳边有一道清冷女子声响起,如那剑坪上无声落下的雪,却直入人心。
顾云庭失魂,如失去獠牙的动物无力反抗,压着声音:“师尊,你罚我吧。”
“累了为什么不回屋子去歇息?”舒皖柔声问。
“外面不冷吗?”舒皖接着问他。
......
女子如碧蓝天空般的眸中映着少年跪下的身影,那人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落魄极了。
舒皖紧紧咬住双唇,任着满头发丝风中凌乱。
她弯下身子,伸出自己的手握住顾云庭的臂,道:“起来,我不罚你。”
她摇头说:“你记着,男子不该轻易跪人的。”
“可师尊与他们不一样的。”少年摇着头说,话语也带上了几分不解。
舒皖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少年有些不解地抬头,反手捏住舒皖伸出的手问:“师尊,真不罚我吗?”
少年灼灼目光是如此的炽热,捏着舒皖玉指的手也愈发有力。
舒皖凝眉冷声:“爱跪就跪着吧,我不拉你了。”
走远的人摇头,自己的徒弟莫不是喜欢上受罚了?
不过,最近他的胆子也大得没边了。一想到这茬事,女子的眉就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儿。
顾云庭很快起身,又跟在了她后头,未曾变过。
不过,这样的样子还能有多久,谁也说不准。
“师尊,为什么不罚我呢?”路上,跟在舒皖身后的人忍不住发声问。
他有点无法理解了,随意亵弄师尊的身躯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舒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她本身的性子不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前方走路的人僵了僵身子,沉默许久才转过头,那眼神如打量怪人般看他。
“我想你多笑点。”舒皖捏顾云庭的耳朵ʝƨɢ,轻轻地说。
“哦。”少年明悟。
舒皖突然出声问顾云庭:“你平日睡觉缩在被子里干什么?”
那熟悉的眼眸此刻带上了名为‘危险’的微光,如深渊般吞噬人的心灵,也吞走了少年所有的胆量。
他从来不会说谎,更逃不过舒皖的眼睛。
此刻,那双浅蓝色眼眸似带上了天眼通,令他内心的想法无处遁形。
“算了,你还是去跪着吧。”舒皖深深看了顾云庭一眼说。
“哦。”少年低头,似乎有点懊悔自己的多嘴。
可这些怪不得他,他好奇为什么他们两人身前的体量差了那么多?师尊白日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与他无异。可到了夜里,就突兀地多出那么多。
他很规矩的,只是悄悄隔着衣物看了几眼,就不敢再做其他事了。
真的只有几眼......
......
下午。
天色还是那般白,明晃晃的白直冲眼眸,空中飘着的白雾氤氲,浓密又久久不散。
她抿着红唇,伸手抓住树上落下的花,花朵飘飘摇摇,始终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自树上传出。
白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的,花朵的颜色是过分的白,却不会给人别扭的感觉,好像这种花天生就适合这样的颜色,无比般配。
这是碧玄花树所孕育的花朵,由她师尊留下的种子种成。
那个女子费尽心思也没能养活一颗花树,舒皖的运气好,成功养活了一株。
花树刚开放时,树上花朵有着比绵云还雪白的颜色,枝桠通体浮现翠绿光芒。柔嫩的花根本不堪吹折,这花随便就能撕碎,流出带香的清液。
她看着躺在手心的花朵,这非常柔嫩的花,此刻如同破碎的镜子,带上越来越密的裂缝。
仅仅是落在手心,就已经如此碎裂不堪,简直比泡影还更加脆弱。
这种花离开树木之后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渐渐枯萎,就连那比云还洁白的颜色也开始变黄,最后色泽变成不起眼的黑,化作滚滚尘泥随风逝去。
霎那绽放的美景美好至极,却又根本不堪久久欣赏。这种花太害羞了,只是将最美好的一面匆匆显露给人们看,又马上收起了自身的光辉,吝啬小气极了。
大片大片的绒挂在枝头,如一朵朵小型的白云紧紧相连,沉甸甸的重压得枝头弯了身子,生命的美好在这种花树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花朵好像有了生命,枝头上摇晃的样子似人在呼吸吐纳。
传出极远的香,以及绽放后就开始枯萎的花朵。是碧玄花必须经历的宿命与生命轨迹。
很短暂又很美好,走时带满了欣赏者的赞誉和惊叹。
舒皖深知这种美景的短暂,所以她将这些东西都酿制成酒液,日后可以回味很久。
每年用心收下刚刚开放的花朵,放入罐中,再埋进树下。
她就待着来年品尝难得的美味。
这种难得的酒液,怕是仙人喝了也会醉吧,她想。
若是碰上一些暂未开放的花蕾,也可一并取下揉碎,这样的滋味才最醇厚,最是芳香扑鼻。美景一过,酒浆一酿,碧玄花树就变成孤家寡人了。等到来年时光,一切消失的又会恢复如初,又是一场轮回。恰逢今年碧玄花开放的日子来临,那么她就顺便带着顾云庭一并行事,也可以教教那个小徒弟尝试尝试酒浆的滋味。...
舒皖搬了张靠背黄木摇椅放在厅中,人悠闲地躺在上面,假寐歇息,任摇椅缓缓地晃动。静听摇椅摆动之时所发出悦耳的声音。
“自己去歇会,等会有事情做。”舒皖下了摇椅,拍了拍顾云庭的背脊说。
少年如蒙大赦,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舒皖看着徒弟远去的方向,忍不住说道:“长大了......”
想想,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经意间,这个人竟然快高过自己了,只不过不知道那身子还能长几年?!
不过,事儿不能急,得慢慢来。
舒皖呷了几口茶,润着喉咙,悠悠品味。
她摇了摇头,这茶太苦,不好喝。
......
她想做碧玄花酒。
满树的碧玄花即将开放,既可以欣赏到美景,又可以取些东西来酿酒。
若是碰上一些暂未开放的花蕾,也可一并取下揉碎,这样的滋味才最醇厚,最是芳香扑鼻。
美景一过,酒浆一酿,碧玄花树就变成孤家寡人了。等到来年时光,一切消失的又会恢复如初,又是一场轮回。
恰逢今年碧玄花开放的日子来临,那么她就顺便带着顾云庭一并行事,也可以教教那个小徒弟尝试尝试酒浆的滋味。
潮汐峰今天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被铅灰色云块渲染的更加重了,低沉的声音沉闷响起,是天穹之上传来的古朴低语。
看来这个地方还即将迎来一场淅沥的雨,接受雨露的洗刷。
她就躺在摇椅上,看风催着云移动,看一排又一排仙鸟划过天空,看风中飘摇的树和影相伴不分离。
世间事物都在规则之中,却又不完全受到约束。
......
“起来。”舒皖去叫醒了顾云庭,时间不能再拖了,眼瞧见有雨即将落入潮汐峰。
斜飞的铅灰色云块不多时就会来到潮汐峰,而远处已经是一片白,已经落了大雨,通过天色可以窥见一丝。
少年哈着气,显然并未完全醒过来,人略显憔悴,眉眼惺忪。
顾云庭坐了起来,人有些慵懒疲惫。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只是一睁开眼看到舒皖,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那么近的距离,似乎微微偏过脑袋就能碰到。
这个人想起了早上刚刚起床时,舒皖那涨红的脸以及自己留下的牙印。
顾云庭努力地盯着,不过,什么都没了。
她的脸颊现在就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看不到丝毫红和齿印,是那么的完美无暇。
舒皖又在捏他的脸颊,让少年的脸又红的如有火炉在熊熊燃烧,惊人的热辐散开。
师尊是不想罚他,可又借着其他方式来对付他,她怎么那么清楚他的软肋?什么事都瞒不过这个人,她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身。
顾云庭的眼神逐渐迷离了,那白皙嫩滑的脸颊在他的眼中急剧放大,直到完全盖过了其他东西,乃至于舒皖喊他的声音都飘出了耳朵。
他突然很想再咬上一口,虽然那东西不像糖那么甜,没有什么味道。
舒皖涨红脸的样子他好像很喜欢,少年很想看那个地方再变变颜色。
对的,师尊早上是默许他这样做的,后面又不罚他。再来一次应该也没什么,顶多就接下她的惩罚吧。
没什么,她经常这样咬他的脸,他想咬几次也合情合理。
她总不能那么不讲理吧。
顾云庭迷离的神色恢复清明,人瞬间清醒。
他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碰到,险些跌下床榻,幸亏有舒皖拉着。
“不给你。”舒皖不高兴地摇头说。
女子心头跳的飞快,连忙推开了他。
按少年这样的趋势,只怕会将她的脸咬破皮,那眼神如饿了许久的人碰上美味可口的餐肴。
他还真想跟吃糖一般咬她的脸......
她要是早知道如此麻烦,今早就不放任顾云庭这样做了。
这个少年起身惶然,这次好像真的要被事情搞砸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跟我来。”舒皖率先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才出声。
顾云庭闻言赶忙跟了上去,缩着脑袋,嘴唇嗫嚅了几下:“师尊,我最近是不是病了?”
舒皖有些生气地说:“你瘾犯了。”
“我去药峰找人抓点药吧。”顾云庭似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连忙开口。
“不用,我就可以帮你。”舒皖冷着声音。
这种病怎么敢让别人知道,舒皖叹气。
“那师尊帮我吧,感觉怪难受的。”少年跟得很紧,像找到了解药般喜悦。
前方的人又停下步子,以怪异的眼神看他,随后无奈摇头:“算了,你以后会怪我的。”
顾云庭坚定地摇头:“不会的。”
“我会怪我的。”女子沉默许久才说。
令顾云庭想不到的是,舒皖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可能以后就能听懂了……
可能。
......
少年不再说话,他心里清楚现在不能去烦她。
舒皖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然舒皖第一时间就会不理他,选择离开,而不是将人带离去帮忙做事。
这个人跟着舒皖一路走着,直到走到花树下,再没有前进。
这个地方顾云庭也知道,舒皖嗜酒的那些年就喜欢来这里,一个人躺在树枝上说话,似乎在与故人交谈。
地面已经落了不少开完的花,色泽由白转向黄,失去了原本过于纯白的颜色。
他曾经见过几次花开的场景,如今都成为了脑海中珍贵的回忆。
加上这一次,算是第三次。
花香飘摇随风舞。
舒皖递给他一个小陶罐,外面有许多纹路交杂,绘出颇为好看的图案。
“帮忙摘花,力度得轻些,都放到这里面去。”舒皖叮嘱顾云庭。
他抬头,望着那乌云压进潮汐峰的地界,雷声轰鸣炸响,天空的色彩急剧抖动。
这种天气最难以预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
空中又不断落着开完的花,如淅沥的雨。
纯白的色彩成为此刻的主旋律,盈满了眼眸,又溢出来,无ʝƨɢ处安放。
他的身躯疲软无力,软的像泥一样。人重重地瘫倒在地上,惊起无尽的水珠溅射,飞到了极高的位置。不应该这样的,怎么会如此呢。这十字弧究竟是什么东西,与我的身世有关吗?...
天空蒙着灰色的纱幕,是厚厚的灰云挡住了冬日的阳光,阴沉沉的天渐渐染上浓重的压抑,如墨般浸染了整片天空,成片成片的灰蒙住光亮,很快太阳不可见了。
一场无比大的雨即将降落潮汐峰,为潮汐峰带来前所未有的洗礼。
碧玄花树下。
舒皖和顾云庭依旧在进行收摘取碧玄花的工作。
舒皖的指尖弹出一道又一道灵气丝,轻易地就将飘落的花朵取来和将树上的花蕾折下。
灵气丝非常多,细而密的灵气丝韧性极好,随随便便就扭出千奇百怪的样式。灵气丝组成的丝网,大大方方地接纳一切落下的纯白。
顾云庭有些默然,他的存在相比女子似乎有些多余。少年驾驭灵气的程度远远比不上舒皖,他的天资没有舒皖那么好,又没有舒皖那么刻苦。只能蹩脚地运用灵气丝,效仿女子的样子来收取飘摇的花。
他捏了捏落入手心的细绒状花朵,触感是那么柔软,又是那么轻。比雪色更亮眼的白如此晃眼,幽幽清香流进鼻腔,令得每个部位都发出舒爽的叫声。
树上的白绒越来越少,可还是那么多。相反的是,顾云庭随身的陶罐已经渐渐满起,纯白的碧玄花注满了小陶罐。
“这种东西,最是虚的,不知道要多少花朵才能聚成一滴清夜。”舒皖看向他说。
“给我吧。”舒皖挥手,又置换了一个崭新的承载物给他。
少年发现,舒皖的光洁额头上出了一层极为细密的汗珠,如淡淡水纱汇聚在一起,旋即有豆大的汗珠顺着耳畔滑落,重重地坠落到地面。
看不清的细线疯狂挥舞,运动的指尖带上层层幻影。一条又一条的线交杂,根本分不清运动的轨迹。
这等运用灵气丝的手段,显然远远超过了少年目前的水平。
疯狂透支似的手段令得舒皖也有些头晕目眩。操纵灵气丝,本就需要一心多用,更遑论数量如此庞大的灵气丝,她的精神力和灵气如倾倒的瀑布以不可控的速度消耗。
灰色的云层逐渐交融,叠在一起,隐隐有一道亮极的银蛇冲出灰雾,伴着隆隆的雷声。
天上的雨如水库开闸泄洪般恐怖,坠落的雨水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尽情宣泄。密密的雨组成水墙、水城,这方天地俨然成为被水包裹的地方。
无数的银蛇狰狞舞爪似老树错综复杂的根部,道道雷电连锁炸开,亮眼的白光璀璨,引得潮汐峰剧烈震动。
舒皖抬头思忖:修仙界不应发生如此骇人的雨,要变天了?
少年任着漫天大雨砸在身上,这些雨珠如同锐利的细针重重地刺入少年的皮肉,刮得表皮泛起条条白痕,割伤的部位几乎与平常无异,却有着难以承受的痛感自伤口传来。
顾云庭的嘴里溢出残缺不全的哼声,身躯不断痉挛,紧闭的双目起伏。
几处严重的地方有红色的花朵伴着溅射的水珠绽放,妖艳又瘆人。
顾云庭怔怔地望着那几朵血花,一时呆住了。
少年翻过掌心,此刻这里传来的灼热感似乎要燃断手臂。一个微弱的符号破天荒地出现在掌心,是一个紧紧相缠的十字弧。
他本来是想跑的,可是转头的瞬间又想起了舒皖,迈开的脚步生生地停下,如同有钉子将他的双脚扎入地面,动弹不得。
顾云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原地,可就是觉得自己得站在这里等她。
明明舒皖根本轮不到他来担心,他应该先去避雨的。
厚厚的雨宛若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令得人听不到彼此的呼喊。
顾云庭觉得自己的眼睛蒙上了层层水纱,疯狂流下的雨水挡住了他的视线,眼中是混沌般的景,无法看清。
少年意识到自己看不清她了,也辨不出方向,喉咙嘶哑,根本发不出呼喊。
顾云庭的眸子逐渐闭拢,宛若昏昏欲睡的人,上下眼皮疯狂地打架。
他的身躯疲软无力,软的像泥一样。人重重地瘫倒在地上,惊起无尽的水珠溅射,飞到了极高的位置。
不应该这样的,怎么会如此呢。
这十字弧究竟是什么东西,与我的身世有关吗?
......
另一边,厚厚的雨墙隔住了两人,也阻碍了舒皖的听觉,她对另一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还是来不及。”舒皖垂眸,停下了动作,喘着气说。
今天花大量开放的时间不好,恰恰碰上了一场雨。
如今她只能采用灵宝来收取原料了,尽管会造成大量的原料损失。
如果任由满树的碧玄花被冲走,那样的损失更为严重。
有终究是胜于无的。
她不是没想过用灵宝撑起雨幕,保护碧玄花树免受雨水的洗刷。可这娇贵的花儿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环境,周围环境的动荡都会引得满树碧玄花簌簌坠下。
舒皖有点惋惜。
可惜了,若是都利用起来可以多搞不少成品了。
她不过是个俗人,只盼望着能多饮上几口‘琼浆玉液’。
一个金色瞳状灵宝出现在舒皖的掌心,熠熠生辉,带上金灿的芒。
灵宝不过巴掌大小,此刻有着恐怖的灵压溢散,震得枝桠剧烈颤动,难以数清的花落下枝头,一场纯白的雨尽情下着,带上滴滴花液。
只不过片刻,舒皖收回了手中的灵宝,树上的白空了,只剩下寂寥的翠绿。
“走吧。”舒皖向另一边的人点头,却没有得到回应。
舒皖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侧目一看,她的徒弟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只不过面目狰狞着。
她连忙俯下身子,一把将这个人扛上肩头。
女子深深蹙眉,不应该这样的,一场普通的雨怎么会将人变成这种样子......
这个人原本积攒的好心情一散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愁。
她本来想着好好制作今年的花酒,再挖出去年埋下的花酒细细品味,可如今这个境地却全然令人失去了兴致。
“究竟发生了什么,短短片刻就变成了这种样子。”舒皖问他,也在问自己。
昏迷的人不能给予回应,而少年所见的东西终究会如同泡影般渐渐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