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绣儿不住摇头否认,着急的用手比划着,解释自己无辜。沈韫玉猛地松开手,看赵绣儿猛地跌坐在地,忽然笑了笑:“是啊,朕讨厌秦淮,他是朕见过性子最倔,最不解风情的女人!”一旁的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贵妃从地上边扶起来边道:“如此,陛下切不可因此与贵妃娘娘心生嫌隙啊!”...
殿内灯烛摇曳,衬得沈韫玉的脸色格外暗沉。
周遭的气氛似乎一瞬跌至冰点,让人大气都不敢喘。
赵绣儿不住摇头否认,着急的用手比划着,解释自己无辜。
沈韫玉猛地松开手,看赵绣儿猛地跌坐在地,忽然笑了笑:“是啊,朕讨厌秦淮,他是朕见过性子最倔,最不解风情的女人!”
一旁的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贵妃从地上边扶起来边道:“如此,陛下切不可因此与贵妃娘娘心生嫌隙啊!”
沈韫玉坐在床边,眼神淡淡落在眼前两人身上,随即一冷:“可,今日,朕想让所有人知道,天底下,只有我能讨厌她,只有我能决定她的生死!也只有我可以欺负她!”
他忽然站起身,怒道:“来人!将这刁奴带下去,千刀万剐!”
丫鬟哭着求着被人拖下去,殿里的宫人见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沈韫玉上前一步步逼近赵绣儿,看见她脸色苍白,只剩了摇头。
他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这一刻,他的眸子里真真切切印出了翻涌的恨意。
“自你进宫那日,朕便跟你说过,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只是不许把主意打到皇后头上,你以为你救了朕,朕就不会杀了你吗?”
赵绣儿眼里浮现深深的恐惧,缓慢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将她包围。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在门口通报道:“陛下,顾老将军来了,请求面见陛下!”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陛下,求陛下赐还小女尸身,我顾家幺女,既配不得以皇后之礼下葬,便请陛下准许老臣接女儿回家,让她有灵有牌,可受香火供奉!”
沈韫玉手中一顿,忽然没了力气。
赵绣儿这才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用力呼吸着新鲜空气。
“望陛下念在臣戎马半生,不辞辛劳的份上,让老臣给女儿安灵!”
殿门外,一声声,字字泣血。
沈韫玉走出去,忽然觉得脚步格外沉重。
殿门沉沉打开,他看见年迈的顾徵顾老将军在风中凌乱的白发,铁血沙场的将军流血不流泪,可此刻却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
仿佛一夜间,顾徵老得一根黑发都瞧不见了,脸上也如刀刻斧凿般多出几道皱纹。
沈韫玉曾无比忌惮,无比痛恨眼前之人,可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沈韫玉出来,顾徵一个接一个的叩头:“求陛下,让老臣接月儿回家!”
一片夜色里,沈韫玉忽然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无论怎么不想听,无论如何逃避,秦淮死了,永远离开他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刹,他瞬间有些哽咽,艰难的出声:“皇后……安置在哪里?”
小磊子跪倒在地,“长春一场大火,娘娘她……尸身焚在大火里,宫人们只……敛了一捧骨灰……”
顾徵停住了叩头的动作,静默良久,听见老人低低的哭声。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从沈韫玉眼中滚落,无声无息。
他的月儿,尸骨无存?
他感觉心脏某个地方似乎要痛到炸裂开,只剩一片血肉模糊的废墟。
他说过的,她就算是死都是他的人,她的身体会留在他的皇陵,陪他一起长眠,腐烂,成为历史轨迹。
就算以后他们的尸骨被人挖出来,他们也会在同一棺椁中,谁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可她怎么会走得这样干净?
顾徵缓慢从地上站起来,站得笔直,头一次用这样坚定的语气对他的王开口:“陛下,这最后一捧骨灰,容老臣带回顾家!”
沈韫玉想也没想便拒绝:“她是朕的皇后!”
顾徵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苍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
“陛下还要顾家如何?老臣自知功高震主,这么多年从未向陛下要过任何东西,可陛下,你以为月儿是嫁不出去,是顾家非要攀龙附凤才要嫁给你吗?”
“若不是月儿心悦陛下,老臣就算是死了也不肯让她嫁入皇家,受这份罪!如今,她惨死宫中,陛下不让宫中挂丧,不给她立牌位,难道要让她死了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吗!陛下干脆杀了老臣!”
他至今不相信,那个女人会这么死了。说好了,他会在她生产之前回来,可最后,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秦淮,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朕会为你这种女人难过吗?”沈韫玉看着眼前的宫殿,骤然哽咽,“朕是皇帝,没有你爱朕,还会有很多人,朕又不是非你不可!姜国可以有其他女子做这个皇后!”...
秋日夜色正凉,月光凄冷。
沈韫玉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掰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满,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他忽然记起来,他的武功都是顾徵亲手教的,当初在长岭那一战,若非顾家父子死心塌地的支持,如今这个位子只怕与他无缘。
明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与顾家都很亲密,后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
走过绵长漫漫的宫道,一路红色的宫灯高挂,将人影拉的老长。
再抬眼,沈韫玉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走到了长春宫门口。
这匾额已经有些老旧,如这宫殿里从前的主人一般,被人遗忘,被人忽略。
他抬脚走进去,院前的花草四下凋零,宫殿如今仍旧是一片废墟。
秋风冷冷吹过,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片夜色里,沈韫玉仿佛听见有人一声声在叫他:“阿云舟哥哥,阿云舟哥哥——”
是记忆中,秦淮的声音。
可漆黑的夜里,除了这座已经烧毁的宫殿,什么都没剩下。
刹那间,沈韫玉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悲凉。
他至今不相信,那个女人会这么死了。
说好了,他会在她生产之前回来,可最后,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秦淮,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朕会为你这种女人难过吗?”
沈韫玉看着眼前的宫殿,骤然哽咽,“朕是皇帝,没有你爱朕,还会有很多人,朕又不是非你不可!姜国可以有其他女子做这个皇后!”
可忽然,他颓丧的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倾泻在脚边的清凉月光,肩头微微抖动。
他的声音隐在黑暗里,几乎要听不见。
“可是,我的月儿,没有了……”
姜国的皇后可以有很多,可他的月儿,没有了。
沈韫玉不敢想,秦淮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听小如说,她生生流干了血,活活熬死在这宫中。
那时,他的月儿该有多绝望,可是他却不在身边。
沈韫玉想起来,这五年,他还从未来得及对她好过,她少年时受尽宠爱,嫁了他以后,却从未有一日过得舒心。
他总以为,日子还长,只要她不那么犟,只要顾家不威胁到他的国政,他会对秦淮很好很好的。
但,他从未想过,秦淮就这样,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他。
秦淮死的第五日,皇帝下旨,将赵绣儿打入冷宫。
赵绣儿进冷宫之前,最后见了一次沈韫玉。
她问他,还记不记得她的闺名。
沈韫玉只是冷漠的看着她打着手势,不语。
她忽然笑,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哪怕这些年来她受尽恩宠,可沈韫玉早已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她不是不知道,可越是知道才越是嫉妒秦淮,恨不得秦淮去死。
她又问:“我的孩子,是不是你让人动的手脚?”
可沈韫玉仍旧没有回答。
冷宫的门沉沉关上,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敢提起这位盛宠多年的贵妃。
宫人们都以为,皇后仙逝以后,这位贵妃马上就要成为新的皇后。
可是没有想到,皇后没了,这位贵妃忽然被打入冷宫。
小磊子跟在沈韫玉后面,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陛下,长乐宫那边的宫人如何处理?”
沈韫玉脸色一沉,语气比从前更加冷漠:“重打五十大板,发配教廷司!”
至于赵绣儿,如不是念在当年她长岭救了自己一命,他定然是要让她偿命的!
那时候,沈韫玉没有说,可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日后定要娶身旁这个女子为妻,一辈子宠她爱她。可如今,这皇城的灯笼仍在,少年时心愿已了,可故人不在。身后的小磊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已经深秋了,夜里冷,还是回养居殿吧?”...
秦淮死后一月,沈韫玉召来小如问话。
他终于不得不接受秦淮离世的事实。
“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可说了什么话?”
小如跪在他跟前神情比从前憔悴了不少,只低垂着头瓮声道:“娘娘走的时候只抓着奴婢的手,一声声喊着想要回家。”
沈韫玉不由收紧了手,又问:“她……给朕留了什么话?”
小如摇了摇头:“没有,娘娘不曾有话留给陛下。”
“嘭——”
沈韫玉面前的茶杯被扫落在地,碎瓷片溅开在脚边。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心却像被开水滚过了一遍,痛苦难言。
“她怎会……怎会没有话对朕说!”
小如缓缓抬头看向沈韫玉,一双眼睛却平静的出奇。
“奴婢不敢忘记,娘娘走的时候手冷得像冰块一样,流着眼泪说想回家,叫到最后哑了嗓子,也没有人救娘娘,也没有人带娘娘回家,娘娘不爱了,不恨了,所以最后一句话都不想留给陛下,只让奴婢将长春宫烧得干净!”
一字一句,像刀片一样往沈韫玉心头扎。
原来,是秦淮亲自吩咐让人烧了长春宫。
沈韫玉与她一起长大,他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
秦淮到最后,什么也不想给他留下,这是再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瓜葛。
他知道她性子烈,却没想到她对自己也这般狠,连个全尸都不给自己留下。
他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开口:“你走吧,念你这般护着她,也不枉你与她一场主仆情深。”
深夜,大红的宫灯挂在廊前,凉风习习而过,将影子晃成几片。
沈韫玉站在廊下,忽然想起来,少年时,他还不是皇帝。
这宫里的每一条宫道都有他与秦淮相携走过的背影。
秦淮那时候指着高挂的灯笼问他:“阿云舟哥哥,你看这大红灯笼像不像新娘子出嫁的时候挂的?”
他转头看她,见她眼中潋滟光华,一眼可堪比天下。
那时候,沈韫玉没有说,可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日后定要娶身旁这个女子为妻,一辈子宠她爱她。
可如今,这皇城的灯笼仍在,少年时心愿已了,可故人不在。
身后的小磊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陛下,已经深秋了,夜里冷,还是回养居殿吧?”
沈韫玉愣了愣,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去,将她的骨灰……送去给顾徵,让她……回家。”
这个她,小磊子很清楚是说的秦淮。
他应下,不敢多问。
小磊子是自小跟着沈韫玉的,从他少年,到他登基,他以为他了解这位帝王。
可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并不理解这位年轻的帝王。
明明从前沈韫玉那般喜欢秦淮,可娶到手以后,又弃之如敝履,本以为他爱的是从前长乐宫那位赵绣儿。
可秦淮死后,赵绣儿被打入冷宫,陛下却又开始念起与顾皇后的旧情。
沈韫玉看着小磊子从内殿取出一只精巧的骨灰盒,带着人往宫外走去。
他似乎看见秦淮在这一片夜色里,终于永久的离他而去。
暗夜无星的天空,沈韫玉抬眼看过去,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抬脚缓慢往前走,视线里的一切渐渐模糊,最后一口鲜血终于吐了出来。
身后的宫人吓得手忙脚乱,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陛下!叫太医,快叫太医!”
沈韫玉眼前天旋地转,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
马儿受了惊,嘶鸣一声拖着马车撞开人群冲了出去。李维吓得脸色大变:“陛下小心!”话音刚落,马车里跳出一个人影,翻滚一圈,落到了一旁。李维忙上前:“陛下没事吧,这群人来势汹汹,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臣护着陛下先走,到了兖州就安全了!”...
这一年冬天,长春宫重建,重建后的长春宫似乎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长春宫的院子里种上了很多桃树,也许来年冬天会开出灿烂桃花,只是赏花的人不在了。
沈韫玉看着新起的长春宫,雪花片片落在肩头,红墙黛瓦,大雪漫天。
“陛下,顾老将军递了折子上来,说是年迈,想要辞官告老还乡了。”小磊子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沈韫玉眼神微动,伸出手去,一片雪花落在手里,融成水。
“允了吧,赏些财帛,安置好顾家。”
小磊子犹豫了一瞬,又道:“可是,小皇子送去顾家了,若顾家走了,小皇子是不是要接进宫来?”
沈韫玉手里的动作僵硬了一瞬,缓缓收回手,淡淡摇了摇头:“不必,深宫有什么好的,顾徵会好好待他的。”
小磊子这才闭了嘴。
而皇后薨逝以后,皇帝的后宫前所未有的空旷,皇帝也鲜少踏入后宫,偶尔醉酒去一次,也都是在清冷的长春宫里呆坐,一坐就是整夜。
沈韫玉登基第七年春,兖州闹了洪灾,为显皇帝与民同苦,沈韫玉微服私访,亲下兖州,安抚灾情。
兖州城外,山高林密,大水冲刷过后,不少道路坍塌损毁。
一行手持利剑的便衣车队顾顾从马路上驶过。
“陛下,过了这座山,就到了兖州城了。”说话的是御前侍卫总管李维。
马车里的沈韫玉阖着双眼,忽然道:“兖州,是她出生的地方。”
李维愣了一下:“陛下说的是何人?”
马车里的人陷入沉默,再没有说话。
忽然,远处一群飞鸟惊飞。
“不好,有刺客,保护陛下!”
不知人群中是谁叫了一声,紧接着,一支利箭从树林中射出,直直钉在马车横栏上。
一群黑衣人趁势杀出,与车队杀成一片。
马儿受了惊,嘶鸣一声拖着马车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李维吓得脸色大变:“陛下小心!”
话音刚落,马车里跳出一个人影,翻滚一圈,落到了一旁。
李维忙上前:“陛下没事吧,这群人来势汹汹,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臣护着陛下先走,到了兖州就安全了!”
沈韫玉脸色沉了沉,看着前面护卫一个个倒下,从就近倒下的护卫手中拿了把剑:“有些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这些乱臣贼子,朕倒要看看他怎么杀朕!”
到底从前他也是驰骋沙场的将,做皇帝这些年,武艺从未荒废,寻常人自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领头的黑衣人显然武艺高超,寻常的护卫根本不是对手。
那人一个闪身,提剑向沈韫玉袭来。
沈韫玉侧身躲过,反手一剑打落了黑衣人头上发冠。
那人一头长发散落,沈韫玉才发现这刺客是个女子,那双眼睛凌厉倔强,让他一瞬间想到秦淮。
从前秦淮看他时,也常有这样的眼神。
他一时恍了神,喃喃叫了一句:“月儿?”
黑衣人见状起身一剑刺向沈韫玉心口。
洪灾过后的山路并不牢靠,这一剑未至,一块巨石松动从山体滚了下来。
紧接着,整个山体滑坡,众人来不及反应,泥水冲垮了路面,将众人往路侧悬崖处席卷。
“陛下——”
门被人轻轻掩上,屋子里一片寂静,床上的沈韫玉手指忽然轻颤了颤。一晃三日,阴雨已久的天终于放晴。像是做了一个漫长又空洞的梦,醒过来,脑海中却是空朦朦的。沈韫玉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
雨后的山谷之中,空气微凉,小道上缓缓出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顾姐姐,谷主说了你身体不好,雨后路滑,咱们还是回去吧!”
顾听澜不过十六岁,说起话来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
女子一身青衫,身上披了件白狐狸披风,眉眼温柔,五官精致,容貌一眼让人惊艳,只是脸上带了些病态。
她拢了拢披风继续往前走:“我养了一年了,得出来逛逛,听说后山山谷有一棵万年桃,桃树四季开花,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呢!”
顾听澜劝不动,只得老实跟着,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了脚步。
“姐姐,那有个人!”
秦淮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人躺在路边,一身污泥带血,几乎看不出生息。
她上前试了试气息:“还活着,带回去让谷主看看吧,今年天灾,都是可怜人。”
小药谷药房内,房间内燃着淡淡药熏。
秦淮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峨眉轻蹙。
顾听澜端着一碗药进门便看到这场景,上前瞥了躺在床上的沈韫玉,瘪了瘪嘴:“这人长得倒是挺好的,你也不用一直盯着看吧?”
闻言,秦淮这才收回了眼神:“我就是瞧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又记不起来了。”
末了,她又看了一眼顾听澜,恍然大悟一般:“我想起来了,你看这人的眉眼,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顾听澜别扭得很,故意将药碗放得大声:“你见谁都眼熟得很!”
秦淮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躺着的人,压低了声音:“谷主说了,这人需要静养,今日陪姐姐去下两把棋吧!”
门被人轻轻掩上,屋子里一片寂静,床上的沈韫玉手指忽然轻颤了颤。
一晃三日,阴雨已久的天终于放晴。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又空洞的梦,醒过来,脑海中却是空朦朦的。
沈韫玉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
“你醒了。”见他疑惑神情,谷主笑了笑,“我是这小药谷的谷主,你受了重伤,我方才为你行针,你才醒过来。”
沈韫玉努力回想了一番,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受了伤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再多想,脑中便开始隐隐作痛。
谷主将一根银针从他头顶拔出来才道:“你头部受创,颅中有淤血,或会影响你记事,多行几次针,淤血化开,你便能想起往事,也不急在一时。”
沈韫玉点头,干哑着嗓子开口:“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谷主摸着胡须摇摇头,“救你之人可不是老夫,是月儿将你捡回来的。”
“月儿——”沈韫玉下意识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没来由的微微上扬。
似乎很熟悉,莫名让他心里跟着一紧。
又过了三日,沈韫玉已经能下床行走。
这几日他总是做梦,梦见一个女子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对他盈盈浅笑,可他总是看不清那女子容貌,只觉得熟悉。
趁着今日天色尚好,一个小药徒带着他在谷内逛逛。
正是阳光和煦的好天气,走到花谷,离得还远便能闻到芬芳馥郁的花香。
微风轻扬,隔墙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欢欣雀跃。
沈韫玉停住了脚步:“谷主还有女弟子?”
小药徒笑了笑:“是顾小姐,就是她将公子你救回来的,我带你去见她!”
他看着秦淮的眼睛,心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猛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很久以前便认识过秦淮一般。见他不说话,秦淮眨了眨眼:“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满身是伤,想必也是遭了大罪,那我先叫你平安吧,希望你余生平安。”...
秦淮在小药谷身份特殊,她父亲与谷主是八拜之交,谷中人都称她一句顾小姐,不必打听,随便揪一个弟子一问便知道是谁。
沈韫玉在谷中养了三日,倒是没少听说这位顾小姐,只是未曾见过。
但听这笑声,陡然将他这些日子失去记忆的阴郁一扫而空。
见到秦淮的时候,她正在一棵凤凰木下荡秋千,秋千荡得老高,她的衣袂亦随风飞得老高,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
微风荡漾,时不时几朵金凤花飘下来,落在她裙角,发间,似为她添妆。
一时四周似乎都静了下来,沈韫玉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半晌,心口忽然闷闷发疼。
“顾姐姐,那天你捡回来的人来了!”顾听澜推秋千的手停住了。
笑声戛然而止,秦淮停下秋千,远远回望了沈韫玉一眼。
看到秦淮面容的第一眼,沈韫玉脑海中忽然翻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死死压抑住。
“怎么了?是哪里有不舒服吗?”
再抬头,秦淮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他眼前,一双如皓月般清朗的眼神就这样望着他。
他心里陡然塌陷了一块,不自觉摇了摇头:“没事。”
秦淮便对他笑,笑意如娇娇春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沈韫玉愣住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不记得了。”
“噗嗤。”秦淮忍不住笑出了声,“谷主说你摔傻了,竟是真的。”
沈韫玉唇角微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道:“说是过段时间会恢复。”
“那我该叫你什么?”
他看着秦淮的眼睛,心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猛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很久以前便认识过秦淮一般。
见他不说话,秦淮眨了眨眼:“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满身是伤,想必也是遭了大罪,那我先叫你平安吧,希望你余生平安。”
没等沈韫玉开口,一旁的顾听澜忍不住道:“这名字,真土!”
秦淮刚要反驳,沈韫玉却点了点头:“就叫平安,我喜欢。”
之后的日子倒也过得平和,沈韫玉是个有才华的人,饮酒作诗,下棋舞剑,样样精通,倒与秦淮十分投机。
可离秦淮越近,他近日做梦遍越频繁。
梦中那个女子时时会一点点与秦淮的样子重合,只是梦中的女子总一脸愁容,用一种极为忧伤的眼神看着他,与笑容明艳的秦淮又似乎判若两人。
一晃半月,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又开始下雨。
秦淮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问门口的小药童:“顾听澜今日不是去城中,还没回来吗?”
小药童摇摇头:“从前这个时辰早回来了,今日恐怕是遇事耽搁了。”
沈韫玉放下手中的棋子,倒了杯热茶放到秦淮跟前:“从前也没听你说过,这个顾听澜是什么人?你们……很熟吗?”
秦淮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才道:“他是镇北侯的小儿子,自小痴迷医道,算是在这谷中长大的,我近年来身体不好,也在这谷中养着。”
不等沈韫玉再问,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循声看过去,却是顾听澜冒雨进来了。
秦淮起身上前,随手递过了手里的帕子:“先擦擦,今日怎么回事,托你给我父亲带的信到了吗?”
顾听澜接过帕子擦了擦:“兖州出了事,全城都在找人,该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现在全城戒严,进出不便,亏得是我轻功好,只耽误了些时辰。”
秦淮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谷主昨日还同我说兖州城外有疫疾突发,希望父亲他们在城里安好。”
一旁的沈韫玉一直没有说话,眼睛只死死盯着顾听澜将手帕顺手塞进了怀里,眼神便跟着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