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玥从容淡定,将绣有龙腾的裙纱递了上去。
“陛下请看,一般而言,真龙都是黄色的,但我这龙腾刺绣却是黑色的。”
司徒韫眯了眯眼,那龙腾刺绣的确是黑色的。
“所以我这龙腾刺绣并没有冒犯陛下之意,《山海志异》中有一则野闻,真龙所统领的异兽有黑龙,甲龟等等。这些兽类皆以泛着黄色金光的真龙天子所领导指挥,以真龙天子为首,受之守护和庇佑。
妾身因为最近身子虚弱,便想着像这黑龙一样受陛下福泽宽宥,无不敬之意,一切都是源于陛下您的福泽如天。”
虞玥不徐不疾地说着,一颦一笑中无不透着淡定从容。
话语中挑不出任何刺,甚至还变相地夸耀了一番司徒韫。
阿谀奉承的同时,又不会觉得突冕堂皇。
“若是普天之下人人皆有你这般觉悟,那孤真是甚感欣慰。”司徒韫对这番吹捧很是受用,他大掌一挥,“赏!重赏!”
虞玥如释重负,盈盈福礼。
其实这些都是她顺势瞎编的罢了,都说是野史,自然无从考证。
“谢陛下!”
沈黯不由看向身边这个妻子,她不矜不伐,神情淡然地站在旋涡争议之中,却无一丝恐惧,甚至巧妙地化解掉危机。
过去他是她的大树,一遇到狂风暴雨她便会躲在他身下。
现在却是学会独当一面了。
终是不一样了……
沈老夫人是个有眼力见的,见暴君息怒,便赶快主持着入席纵享佳肴,生怕暴君一个阴晴不定,又进行责罚。
“爱卿,你真是好福气,得这么个高瞻远瞩、觉悟甚高的夫人。”
司徒韫边文质彬彬地夹着菜,边望向沈黯。
“若是朝堂中那些大臣,有你夫人这种悟性,那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沈黯听出话中的敲打,忙应到,“臣不知其他同僚的心思,却明晰自己的心思和夫人一样,别无二心。”
“甚好!”
司徒韫开怀大笑,他眉眼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是胜过万千繁华。
他眸中风情万千,邪肆却又不俗媚,像是雪峰上摇曳生姿的梅,纵然绽放,风华万千。
饶是虞玥在画本上见过无数的美男子,也不由望而出神,还咽了口唾沫。
“沈夫人,孤脸上是有些什么吗?这样望着我?”
司徒韫剑眉微拧,神情有些不悦。
暴君敏感至极,他不喜欢别人太过怪异地盯着他望,让他不悦者,斩。
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沈黯心累,一事解决又生一事,他刚准备为虞玥开脱,怎料,虞玥绞着手绢,笑得娇俏羞涩。
“您……长得太好看了,实在是玉树临风飒爽英姿,妾身不禁望得出神。”
厢房内布满愉悦的笑声,司徒韫笑得疲惫,按了按眉心,“得妻如此,爱卿,你真是好福气。”
虞玥又一次被司徒韫夸赞,沈黯心底莫名不是滋味,就像是自己私藏的宝藏被别人发现一样。
“陛下谬赞。”
“说吧,沈夫人,你想要什么赏赐?”
司徒韫心情一好,人就变得很大方。
虞玥一听赏赐,眼睛都变亮了。
她摸了摸脑袋,咧着嘴笑得开心。
“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不客气了。”
这话听着口气极大,连太监总管孙福海都有些好奇,这个沈夫人究竟是要些什么赏赐。
沈老夫人听罢,立即给虞玥递了个眼刀,生怕她狮子大张口,惹怒了圣颜。
“妾身想要和离。”
此言出,众人哗然。
特别是沈黯,他惊得连退几步,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虞玥,休要胡言!圣上面前绝非儿戏!”
“荒谬!虞玥!你和黯儿吵架私下解决就行!不许扰到圣上!”
沈老夫人倏地站了起来,指着虞玥咒骂。
虞玥却不变脸色,起身离席,走到司徒韫跟前,真挚地叩拜下去。
“还请圣上兑现赏赐,允许妾身和离!”
司徒韫摩挲着虎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可考虑清楚了?和离绝非儿戏。”
普天之下,和离后的女子,路只会更加艰难。
少了清白之身的清誉,又有谁愿意再娶。
“妾身已考虑清楚。”
虞玥应声答道,每个字音都铿锵有力,带着不留余地的决绝。
沈黯慌了,从所未有的慌乱,就像是预料好的一切被突然打乱。
“陛下,臣和内人产生了一些矛盾,但都是小事。内人一向性子火辣,陛下不必当真。”
沈老夫人眼珠一转,虞玥的兄长是眼下朝堂最得势的文官,连升两级,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光禄大夫的位置,可谓是前途无量,若是和离,怕是黯儿在朝堂上的助力便会减少。
思及此,忙打着配合。
“是也,他们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老身在府里已然习以为常,陛下莫要当真。”
司徒韫不做声,垂眼按着额角,似在斟酌。
虞玥也只是静静地跪在地上。
几个呼吸后,他睁眼,黝黑的瞳孔里带着细碎的笑意,流动着算计。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如此,那爱卿和爱卿夫人好好再调解调解,如若真是有不能解决的矛盾,那再议。”
“沈夫人,可否?”
视线不轻不重的落在那半跪在地的人身上,已然重如千钧。
看似询问,却已是做出决断。
虞玥没有再坚持,而是伶俐地应道:“遵从陛下而言。”
不知为何,女声响起的那瞬,沈黯无端松了口气。
时隔太久,他今日难得为她所牵动情绪。
熟悉又陌生。
风波过后,众人悬着的心堪堪放下,又看似和睦融洽地再次进行着饭席。
暮色降临,仅远处的天边还残留着些许浅淡的红,本是到了司徒韫回宫的时候。
窗外却突然狂风大作,忽降暴雨,树枝苍绿摇曳,风声鹤唳,呼哧作响。
司徒韫不得已在府内稍作停留,却不见大雨变小,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沈黯提出司徒韫在府内留宿一晚的提议,见那狂风暴雨愈加激烈,司徒韫便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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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玥前脚刚踏入沉芳阁,便被一个力道猛然扯住,迫使她不得不回过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