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的数字一路向上跳跃,我冲到楼梯间那一瞬,听到贺亦淮炸裂一样的绝望号叫,和大哥哽咽的呼唤。我在楼梯间里站了足有五分钟。走廊里安静了。大哥,他没有追过来。手机,也没有响。...
时隔半年,我和大哥的爱情又一次被诅咒。
前一次,是他的亲生母亲;这一次,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我们只是相爱而已,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一个又一个的接连诅咒!
我不想哭,我也不该要哭。
我光明正大的谈恋爱,一心一意的想要爱着一个人,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哭。
可眼泪根本不听我的话啊,就那么直接涌出来,一直流个不停,连外套都打湿了。
贺亦淮,当年不要我的人是你啊,今天你又来强求,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逼迫我改变自己的人生。
我摇晃着撞开半敞的门,室内的景象全部扑入我的眼睛。
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地玻璃碎片,一体式电脑支离破碎的躺在地上,椅子翻了,皮质沙发不知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开好几个口子,里边淡黄色的海绵翻出来,像一道道无法缝合的伤口。
贺亦淮左脚踝有一条很长的旧伤,没有流血,却红肿得吓人。他的衣服上沾满莫名的脏污,头发凌乱,脸上泪水、鼻涕和血污混和着变成诡异的图案。
他趴在地上,像个无家可归的残疾乞丐。
他说那样的话我好恨他,可看到他那副残败不堪的崩溃模样,我已经涌到嗓子眼儿的那些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恨也莫名的在消减。
恨,恨不起来。
骂,骂不出口。
我只能哭,让没有用的眼泪没命的流,一直一直流。
我不知道我是这么懦弱的人,遇到事情,只会哭。
我恨他,可我也心疼他。
他是为了救我啊,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终究是为了救我。
不然,他还是那个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俊俏少年,还是埋在我记忆底层一起长大的小竹马,是我曾经暗中许下过一生的人。
童年,我们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
虽然后来,那些快乐被岁月吞没了。
但,终究有过。
恨吗?我有什么资格!
“小月?你怎么来了?”大哥震惊我会出现在这里,他伸出一只手,想要接住我。
我握住那只冰冷刺骨的大手,告诉他是我跟着他来的。
大哥的眼底是深深的慌乱和痛苦,他不想我来,不想我见到这一幕,更不想我为了贺亦淮再次受到伤害。
贺亦淮听到我的声音更加颠狂,他用两只手拖着无力的下肢朝着我爬过来,嘴里不停的说着,“小月,你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小月,你在哪。”
我想要松开大哥的手扶他起来,可大哥收紧五指,捏得我手指变得青白没有血色,也不肯松开,他痛苦的凝视我,缓缓的摇头,哀求我,“小月,别。求你,回公寓去,这里有我。”
大哥眼睛里的沉痛扎得我心脏密密麻麻的疼,趴在地上的贺亦淮刺得我双眼血红。
一个是我要托付一生的爱人,一个是为救我变成残疾的恩人。
两个都要我的人,我该怎么办,怎么办,谁来告诉我?
我知道恩情不是爱情,可辜负了恩情的人,还有资格享受爱情的甜蜜吗?如果把爱情建立在恩情之上,爱情还纯粹吗?
“小月,你说句话,我听到声音就能找到你,小月,小月......”
他的手在空中乱舞,那副无助的样子,看得我于心不忍。那一身的伤和血,让我的心尖拉扯着般的疼。
心脏要裂开了,好疼啊!
用力抽出手,我哭着弯下腰去抱他,我说栩杉我在这儿,你别这样,我扶你起来,栩杉你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贺亦淮扯着我的手,挣扎着坐起上半身一把将我拽在怀里,搂紧了,连哭带笑的说小月你来了,你来看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管我。小月,我喜欢你,别离开我,别不要我。
他说小月,我没有腿,没有眼睛,都可以。只要你在,只要有你,别的我都不要。
他说小月,你别不要我,世界这么大,我只有你了。
他说小月你说句话,你心里有我的对不对,你不会嫌弃我是个残疾,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我说不出话。
他的怀抱好冷,他身上的骨头硌疼了我,他那么瘦,却抱得我好紧。
他的气息不再是我熟悉的橙子味儿,而是冰冷和无尽的黑暗。
我不想要他抱我,不需要他的怀抱,可我怎么推开?他那么绝望,那么痛苦,他连坐起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这一切都是我带给他的啊,要我怎么推开!
不想抱,不能推开,我还是只能哭。
你们别说我软弱,别说我摇摆不定,我没有。
只要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们就会明白我有多么为难,我的痛苦不会比他们中的哪一个人少,反而会更深更重。
我心里都明白,我爱的人是大哥,贺亦淮是我推不开的责任。
我能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谁来告诉我!
大哥突然爆发,他用力扯开贺亦淮扔在沙发里,拎着我的手腕让我站起来身。
我还没能站稳,他就怒吼着对我说,“谁准许你来这里,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大哥用了很大的力气,我被他甩得撞在墙壁上,还没完全恢复的肩膀再受重创,疼得我脸色都变了,冒着冷汗说不出话。
他见我变了脸色,骤然清醒过来,眸底的心疼掩盖了愤怒,他伸出双臂想要过来抱我。
伤处很疼,大哥的愤怒也很伤人,可我不怪他。
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贺亦淮灭顶的绝望,一会儿是大哥深不见底的痛苦,他们两个一起凝视着我,等着我的选择。
我该怎么选?为了爱情?为了恩情?还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找不到答案。
大脑针刺一样的疼,我尖叫一声,夺门而逃。
电梯的数字一路向上跳跃,我冲到楼梯间那一瞬,听到贺亦淮炸裂一样的绝望号叫,和大哥哽咽的呼唤。
我在楼梯间里站了足有五分钟。
走廊里安静了。
大哥,他没有追过来。
手机,也没有响。
我、大哥、贺亦淮,亲情、爱情、恩情。
这是个死局。